林斐然骤然驻足回身,卫常在并未预料到,双眼微睁,旋即停在在阴影中默然看她,抿唇不言。
林斐然走上前,压下心绪,开口道:“方才一直察觉有人跟踪,却又不知是谁,原来是卫道友,怎么不叫我?”
两人对立,一个站在月色下,一个站在阴影中,一明一暗,光影交错。
卫常在目光落在她的面容上,刚要开口解释,却忽而一顿,略长的眸子不禁弯起,原本郁冷的面色骤然化开,仿佛凝结的清辉破冰缓流,一刹生动。
他抬手指了指她的面色。
“文然,你脸上有东西。”
林斐然蹙眉不解,抬手摸了摸,手感确然有些粗糙,卫常在见状拔出潋滟,以刃面作镜,微微倾身,将她面容照出。
寒刃之上,原本皙白的脸尘土遍布,还划有几道明显的泥印,整个人如珠蒙尘,唯有一双眼尚且清润分明。
林斐然凝神看了片刻,抬手抹擦,反倒越抹越灰,她一时无言。
“算了,找到水再洗,你先前给我传了两次信,是想说什么?”
“既然收到我两次信,为何不回?是我什么地方惹得文道友不快么?”
他很会说话,一句就将林斐然堵得欲言又止,只得回道:“没有,无暇罢了。”
卫常在没有介怀,面上仍旧残留几抹笑意,他细细打量过她,又将潋滟递到她手中,兀自从芥子袋中拿出一块绢布与一壶玉泉,泉水润过,细绢颜色渐深。
绢布角落处绣有一株寒梅,枝斜花艳,栩栩如生,颇有江南绣娘的柔婉之风,但这是卫常在绣的。
刚在一起那年,两人一同在洛阳城过乞巧节,有位绣艺高超的巧娘告诉他们,若是有情人能按照她们的绣法互赠香帕,便可白首一生。
林斐然知晓她们只是想将庄子里的绣帕卖出,心照不宣地买了两块,算是讨个彩头,但卫常在没有听懂,他直接进了布庄,学了一整日绣艺。
貌若皎月,又悉心好学的少年,无需费力便讨得不少绣娘喜欢,在他交了些微学费后竟也愿意倾囊相授。
那日,他学了一日,林斐然等了一日。
乞巧节后的一月,二人照常打坐修炼,他忽然取出一张锦帕给她,什么也没有说,静默的眼中只映着她的身影。
那张锦帕上便是一枝寒梅,颜色极为红艳,即便是在雪日也似乎透着一阵生气。
思绪飘散间,锦布已然浸润,他微微倾身而来,乌瞳中静静映着她,一如往日。
林斐然的眉头忽然蹙起,她略略歪头躲开,卫常在的手便停在原地,他眼睫微颤,笑意全然敛下,视线晃晃落在她面上,薄红的唇轻启,吐息在她颊边。
“……文道友,怎么了。”
林斐然后退半步,移开视线,伸手接过锦布:“于礼不合,我自己来便好。”
卫常在看着她:“修士,也在意凡俗礼法么?”
林斐然随手擦了几下,没有回视:“修士也是人。”
卫常在再未开口,他当然知晓,如果不是林斐然讲礼,他现在这个“生人”身份早被她拒之千里。
但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礼法是模糊的,他可以近身,可以同她并肩而行,一旦离开,这些特权便都随之消失。
林斐然并未在意他的神情,开口问道:“卫道友,你还未曾回答,为何传信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