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片陈旧变色,编绳因为时间过于久了已经换了不止一次,苏之仪抬手轻轻摩挲着其上的墨字。
炭盆之中,竹片被烤干成为燃料,燃着的火苗倏忽窜高,火光倒映在瞳孔里,摇曳着在其中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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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曲铸币一案最后还是查清楚了。
“栾都侯利用阳曲铜矿私铸钱币,以此在朝中收买重臣。御史中丞不过是其收买的朝臣之一,并非自尽而是被毒杀,是栾都侯想将线索截断于此,避免牵连自身。臣在阳曲之时,遭遇阳曲郡守麾下私兵伏击,阳曲一地非但有铜矿,还是屏护长安之要冲。其勾连朝臣,四下屯兵,臣以为背后图谋甚大。”
正崇帝本来意图借铸币之案清洗朝堂,可如今当真牵扯到谋逆大事,他也终于将注意力放在案子本身上了,“栾都侯?石氏?……单只石氏一族不可能成事。不过鲁王王妃倒是出自石家,朕听说栾都侯与京中鲁王世子交从亲密。”
苏之仪叩首:“此事牵扯太广,臣不敢妄言。还请陛下遣人去鲁国探查,是非与否,一探便知。”
正崇帝倚靠在身后的软榻靠背上,半合着眸似是思考,口中轻声:“容朕再思量思量。”
他抬了一下手,似乎想要让苏之仪先下去,但瞥见手边的竹简时,却顿了顿,“耿毓乃是御史大夫的所属,他这个当御史中丞的被人收买,朱嵊河当真一无所知?”
苏之仪神色不变。
御史大夫屡屡在朝上冒犯天颜,从铸币一案开始调查,正崇帝就多次给出类似的暗示,而经过那一夜的竹简烧灼的火光,苏之仪也早准备好了回答,“启禀陛下,臣并未查出御史大夫与此案有所勾连。但御史大夫御下不严,以至于麾下官员做出如此悖逆之事,该治失察之罪。”
正崇帝没说话了。
帝王的眼神轻飘飘落在身上,却又似有重逾千钧之力。
好一会儿,苏之仪还是顶不住压力,开口:“若是鲁王暗中谋划之事为真,接下来免不了一场动乱。臣冒昧以为,承此危难之机,不宜在朝中再起波澜。”
正崇帝终于收回了视线。
“温知有心了。”
“臣不敢。”
事情似是告一段路,苏之仪行礼正欲告退之时,正崇帝却突然开口:“这几日,上表参奏你的人可不少。”
他这么说着,漫不经心地将手放在了一旁的竹简,像是很随意地展开了半卷,却又弃置一边,抬了下手,示意赵吉把它们搬开,“朕瞧着都是些没用废话,放在这殿里还占着地方。”
苏之仪:“……”
“臣谢陛下厚恩。”
……
苏之仪从大殿内出来,还能感受到胸腔内心脏不自然的收缩,仿佛被刀架在脖颈上比划了一个来回。他忍不住苦笑:这直臣还真不是那么好做的。
一直走到宫门口,他才从那股压力下平息下来。
正准备松口气,却见远远走来一人,一身武官打扮,步子迈得极大,脚下生风,连本来接引的小黄门都落后了半步,小跑地跟在身后。
这时候被召进来议事,苏之仪想起方才正崇帝思量的探查鲁国的事。
苏之仪摇头叹息,选这么一个人当“使者”,看来正崇帝是打定主意对鲁国来一场震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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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正崇帝急诏入宫的,正是谢定。
和苏之仪想的略有不同,正崇帝召见谢定的理由,却不是调查鲁国国内的情况,而是令他带兵护送鲁王入京。
“鲁王也好些年都没到长安,正巧朕前些时日让人卜算,今年是个好年头,朕着意让今岁的腊祭大办,也好请朕的这位叔叔来京一聚。虽然现在再去邀人晚了点,不过筹备祭祀也要日子,正好把腊祭推迟些时日,鲁王也不必急着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