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柯白的视线却似乎只停留在洛英脸上:
“明日庆林书院的讲会,姚先生也准备以这样的面目参加?”
说话时,他长指夹着车厢侧帘,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
几个学生听得大气不敢出。
在此偶遇本是幸事,怎么孟大人对老师说话,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感觉?
“庆林书院的讲会远近驰名,无论大儒骚客抑或贩夫走卒皆可往来。我虽一身素衣粗服,但也是讲礼守信之人,明日的讲会断没有将我拒之门外的道理,除非……有人从中作梗。”
回话时,洛英拱手垂头,态度谦恭,言语却毫不相让。
片刻沉默后。
“看来,表里不一的,并非我孟柯白一人。”说完,男人长指一松,放下侧帘,吩咐车夫出发。
留下几人面面相觑。
“孟大人的意思,是在嘲讽先生表里不一吗?”有人大胆开问。
“可是先生高风亮节,除了女扮男装以外,又哪里有什么值得指摘的地方?”
洛英没有心思琢磨孟柯白的“表里不一”,一直到几人在宜韵酒楼的包厢中坐下,她仍在惴惴另一件事。
明日,庆林书院的讲会,他必会到场。
要她迎难而退、直接躲了他吗?
可是庆林书院的讲会高手云集、博采众长,能亲自观听,是她存了很久的念想。
孟柯白的声音镇定得实在不像话:
“我们现在立刻出发,到徽州府城去,绩溪的县令为人奸猾,必会百般推诿拖延,徽州知府与我有些交情,以我的名义报官抓人,救出见雁。”
洛英的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她翻着眼皮,吸了吸鼻子,却还是涩涩哑哑:
“如果见雁救不回来,你该拿什么向我交代?”
“英英,”孟柯白的目光落在她留给他的牙齿印上,“人不应该老是去想最坏的结果,要往好处看,不是吗?”
这话,从前他绝不会对她说。
即使是乐极生悲的那天。
他刚刚参加殿试,被嘉泰帝钦点为探花,与她定亲的同一日,太子逆案爆发,仿若一道惊雷,将她触手可及的幸福劈开,粉身碎骨,血淋淋地张开狰狞的爪牙,她看着洛家倾覆,看着洛渚亭被捕下狱,她仓皇而无助,死死拽着他的衣角:
“怎么办?怎么办?我到底可以做什么,怎么样才能把阿爹救出来?”
他将她搂在怀中,轻拍她的脊背,然而动作僵硬。
“英英,你阿爹的事,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偶尔理智回笼的时候,她也理解他。
那桩太子逆案证据确凿、石破天惊,天子只处理了太子党而没有祸连九族十族,已经是对他们格外开恩了。
孟柯白一个刚刚入仕的小小翰林,根本做不了什么。
但她也不是真要他为了一桩明知没有可能的案子赴汤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