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死一样的寂静。段知妘一下子站了起来,退了两步,看着明绰。她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措,甚至是惊恐的表情,明绰也看着她的眼睛,藏在袖中的拳头却慢慢地松开了。
“你怎么会……什么时候……你……”段知妘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无伦次,马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轻声道,“皇后,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不在乎。”明绰甚至笑了笑,“我只是好奇太后为什么从来没有身孕。温大人和慧玄法师且不说了,额雅当初可是怀上了陛下的孩子的……”
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在太后面前把她的情人一个一个点出来,段知妘的脸变得苍白,眼中却闪烁着冰凌一般的怒火。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让太后教我这个万无一失的法子。”
又是一段沉默,段知妘看着她,困惑,但又新奇。从前她觉得东乡公主聪慧,但是天真,后来气她幼稚,意气用事。但这一刻,是她第一次觉得她不明白这个小丫头。
明绰也站了起来:“我还不想给陛下生孩子。”
段知妘嗤笑了一声,本来也没有打算让皇后亲自生:“那你就选一个人,后宫里这么多……”
明绰说得很简单:“不。”她绝不会再让第二个叱云额雅死去。
段知妘不明白她的意思,挑眉看着她。
明绰:“在我废除‘子贵母死’的祖制之前,乌兰徵不会有孩子。”
段知妘很大声地“哈”了一声,好像觉得她疯了。可是明绰的表情看起来非常坚定,段知妘突然上前一步,轻轻地托起了明绰的脸,很怜爱似的:“傻孩子,他是皇帝啊。若是一直没有太子,国家都会乱的。陛下不会拿国本开玩笑,你不生,他自会去找别人生。他喜欢你三年,五年……也就到头了,你不明白吗?”
明绰不为所动地扭了一下脸,挣脱了段知妘的手:“那我就在这三年五年里废了这条祖制。”
“不可能。”段知妘摇了摇头,“就算我不抢太子,齐木格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所以我会帮太后,先杀齐木格。”
段知妘轻轻地往后一仰头,极其意外的模样,明绰便往前了一步,压低了声音:“这不也是太后心中所想吗?如此用心良苦地同我说起母后,不就是为了东乡这句话吗?”
“你要是不信我对你母亲的感念……”
“我信。”明绰很笃定地点了点头,“可是太后若真是对我母后如此感念,怎么等了两年多,偏偏今夜才说?”
“从前没有这样的时机罢了。”
明绰笑了,今夜的时机也不算好,她们分明是在说慧玄,段知妘硬是扯到了谢拂霜身上。但也正是因为她这么做了,明绰才知道,她可以说后面那番话了。
“没关系,我本就有与太后联手之意。”明绰道,“只要太后愿意帮我,废一条祖制也不难吧?”
“废了以后呢?”段知妘看着她,“太子该由谁所出?”
明绰笑了笑:“我。”
“那你可要牢牢拴住了他。”段知妘歪了歪头,“这世上最留不住的就是男人的心,你不明白吗?”
明绰没有来得及阻止自己,已经脱口而出:“我哪有太后明白?”
这话讥讽之意甚重,其实并非明绰所愿。她知道乌兰徵不再信任段知妘的理由,但她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是谁先撇开了谁。是因为出征西海之前乌兰徵移情叱云额雅?还是他远征的时候段知妘搭上了温峻?若是照当日长霄殿内的情形来看,多半还是段知妘先不要乌兰徵了。但话这样由她说出来,便是新人笑旧人。明绰一时间有些懊悔,段知妘看出来了,但她没生气,反而笑了一声。
两年了,这才像个皇后的样子了。乌兰徵其人,段知妘比明绰更了解。当年那般地嘴硬不情愿,可如今建康如此强势,乌兰徵却依然愿意以最高规格的大礼立后,段知妘已经明白了他的心意。说什么男人的心留不住,是想吓唬这小皇后。乌兰徵是个痴心人,他比乌兰郁弗更好控制,权力,地位,专宠,他没什么不舍得给的。以萧明绰的美貌和聪明,盛宠不衰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她身体没什么问题,日后太子一定由她所出。可是萧明绰也说得很明白,她绝不会留出一点让旁人掌控太子的机会。那么这场所谓的“联手”,到最后,太后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呢?
段知妘有很长时间没有说话,明绰看出来了,她还是舍不得这个好处。
“太后别舍不得了,”明绰敛了敛袖子,重新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两年前额雅一死,你就已经没机会掌握太子了。”
段知妘脸色更冷了一些,沉默着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