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心烦到,喂个鱼,都能在水面看见他。
跟鬼一样。
“娘娘。”
她手里一盒鱼食全泼了出去,惶然转身,忽然脚底一歪,踩空半截。
人立时不受控地往池中栽下去。
却没有当真歪下去,被他堪堪扶住了。
步摇的珠串抽在颊侧,她一颗心当即跳到嗓子眼。
顾怀瑾扶着她,站得不远不近,语调不冷不热,手上的力气,似乎有意,又似乎无意。
“顾某得皇上允准,出入宫禁已久,倒还不知宫中,有了这位娘娘。”
她忽然发觉他仍抓着她的胳膊,手上的温度隔着薄薄鲛纱传过来,一阵心慌,朝远香看了一眼。
远香也未曾发觉他靠近,吓得愣在一边,此时如梦初醒,急急行礼:
“见过顾先生。我家娘娘两月前选秀进宫,顾先生回山三月,因而未曾与顾先生见过。”
“原来如此。”黑绸覆在他眉眼上,那双惊心动魄的桃花眼被掩去,人却更显精致疏艳,“那么,珍妃娘娘恕罪。”
嘴上道着“恕罪”,握着她胳膊的手,却依旧不肯松。
她心里一阵打鼓,强将他挥开。
他沉默着,由着她挣开,没动弹。
她待不下去了。不知为什么,这人明明眼睛还蒙着,可是她总感觉,那黑绸底下,两道目光,灼灼烈烈,钻头一样,不将她钻开来看看,不罢休。
她哪里敢跟他对视,垂下头行礼就要走。
刚垂着眼跨开一步,鞋尖前挡了一截玄色衣摆。
她甚至不敢抬头看。
“娘娘要去哪。”他道,“顾某见娘娘在此喂鱼,无心叨扰,只是怕娘娘失足落水,想过来提醒一二。”
她鞋跟再往后半寸,便是深深的荷花池,鞋尖往前三寸,便是他的衣摆,她简直不知道他的“无心”在哪里。
气势这样慑人,莫非他认出她了?
大约还没有。不然——她看着他那蒙着黑绸,平静无波的脸——不然,他不可能这样冷静。
眼睛往下,骤然发觉,他脖子上,喉结旁边……多了一颗,小小的痣。
她脑子里轰隆一声。
那一瞬间,或许是靠得太近了,她忽然觉得她吸进肺里的气,有些正是他刚刚呼出来的,她的一部分,正在跟他的一部分,纠缠。
不能再这样待下去了。她抬眼瞥了一眼清涟。
“不知何处开罪了珍妃娘娘,叫娘娘如此冷待。”见她久久不言,他慢条斯理地开口,“顾某心中惶恐,还望娘娘明白示下。”
清涟疾行到两人身侧,一行礼,“回顾先生。我家娘娘前些日子染了风寒,嗓子不大爽快,因而不便开口。”
他不答,沉默地面朝着她,不知是在看,还是没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