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时,她还只是攀在杨树上悄悄往里窥了一眼,不知为何,就跟他阴差阳错地对上了。
到底是巧合,还是?
他究竟怎么发觉她在那的?
甚至还用黑绸蒙着眼。
她不敢细想,一路掀着轿帘,心惊胆战地往外瞄。
宫道上成队的宦官宫女静默行过,倒是没有看见那个人。
她不想同他对上。当年,她躲在宋瑶洁那密室后,都被他无缘无故地察觉了,倘若当面碰上,不知道要多难以解释。
装失忆,是下策中的下策,没有办法的办法。
转过一个弯,前面便是设宴的谨身殿。她掀着帘子往外一瞧,看见大殿宽阔的广场前,已经停了一乘轿子。
那轿子通体玄黑,毫无装饰,分明享受着紫禁城内乘轿的殊荣,却刻板肃冷得仿佛铁打的一般。
不用想,她也知道这轿子是谁的。
她掀开帘子,望了清涟一眼。
清涟当即会意
,叫那轿夫缓步慢行,一步一步地往里挪。
她在轿内,夕阳余晖打在丁香紫的锦缎轿帘上,洇过来,将轿内照得一片昏暗。
捂着胸口,闭了闭眼,平复呼吸。
江湖上行走这么多年,她鲜少有怕的时候,更从未如此忐忑过。
一颗心惴惴不安,倒还真是新鲜。
轿子在这,人一定正在殿门外等候。她掀开帘子,道,“暂且不去谨身殿,去殿旁的荷花池。”
御花园内的荷花池,背靠一座假山,池水墨绿,剔透如宝石,底下朱红色的鲤鱼三三两两游着。
如今已经将近酉时,夕阳西下,水边自有一种萧冷水气,她摸了摸胳膊,对清涟道,“去取些鱼食来。”
清涟应声,下去了。不久,取了盒鱼食回来,她接到手里,一点一点,撒在水中。
鱼群聚过来,在藻绿的水中,翻旋得叫人眼花缭乱,一下一下啄破水面。
其实,她心里也明白,做这些事,不过是拖延,消磨时间。
早晚还是要碰面的。
说来也真是好笑。她坠崖的时候,腾在空中,还拼命想看他一眼,希望记住他。
可是真捡了一条命回来,没两天就把人抛到脑后,忘了个干净。
干净到,就连重逢,都没有侥幸和痛愧,只有心虚。
缥碧色的沉郁的水面,忽然,映出他同样沉郁的面孔,双眼缚着,神出鬼没,仿佛是从身后树影中,凭空化了形。
她恹恹地瞥了一眼,收回眼神。
竟然心烦到,喂个鱼,都能在水面看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