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了指桌边唯一空着的黄花梨椅子,声音不疾不徐,像是在邀请一位相识多年的老友。
“既然来了,总要玩一把。”
赵九的目光从那张空椅子上扫过,最后落回到王有德那张看不出喜怒的脸上。
王有德的脸上,没有表情。
赵九拖着伤腿,一步,一步,走到了桌前。
然后,他坐下了。
他像一个客人。
一个如约而至,来讨还血债的客人。
这间屋子是死的。
四面皆是墙,没有窗,只开一扇门。
像是匠人造好的一口棺材,等人自己走进去,再把门带上。
风是从那扇门进来的,也是从那扇门出去的,是这间屋子与外头那个人间唯一的牵连。
风里有气味。
是那种佛堂里才有的干净,一缕极淡的檀香,混着一副象牙牌九被无数人、无数岁月反复盘出来的温润油光。
物件被人盘久了,就有了人气,有了魂。
可这股子干净闻久了,吸进肺里,却比外头菜市口的污浊泥水气还要堵得人心口发慌。
赵九就坐在这片死寂里头。
屁股底下的椅子是黄花梨木的,瞧着富贵。
可木头这东西,越是名贵,就越有自己的脾气,入手温润,坐久了,骨头硌得慌。
赵九坐着。
心每跳一下,他那条断腿里的骨头就跟着抽一下。
那条腿就那么不讲理地伸着,像一根硬生生嫁接到活树上的枯枝。
枯枝在疼。
可他的脸上什么都没有。
王有德没看他。
这位被南山县城里的人奉为“活菩萨”的神医,一双本该救人的眼,此刻只看着桌上那副牌。
那副象牙牌九。
他的眼神,就像一个饿了三天三夜的乞丐,看见了一个刚出笼的白面馒头。
他那双本该悬壶济世的手,正在洗牌。
他的动作很慢。
动作瞧着慢,却自有章法,如山间流水,似云头舒卷,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