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半掩,一名宫女急忙起身迎接,随后,李鸾徽独自走入,看到角落里,那个七八岁的孩子正跪坐在锦垫上,双手搁在膝头,面色苍白,神情惊魂未定。
这正是李慧瑾的儿子,刚才在宴席上拿到“厌胜术”玩偶的那个孩子。
李鸾徽缓步走近,目光却比脚步先到了孩子身上。
他并未喝斥,反倒轻声道:“你过来,朕问你几句话。”
李承砚畏惧地抬头,眼中有未干的泪痕,却听话地爬起来,颤颤地走近几步。
“你再告诉朕一次,那个玩偶……你是从哪里捡到的?”
李承砚吸了吸鼻子,回忆似的说:“我、我在玩的时候,不小心掉了扇子,我爬到席子后边找,就、就看见一个红布包着的东西,打开看是个娃娃。我……我觉得怪,就拿给弟弟看了……”
他说到这儿声音又低了些,“就是周王哥哥家的弟弟,他、他问我这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李鸾徽听着,面色始终未变。他缓缓点头,抬手朝一旁太监示意。
太监会意,在砚台中研磨墨汁,手腕微动,轻巧无声。那磨墨声在空旷夜里,如刀在石上轻刮。
李承砚看了一眼那墨,眼神躲闪地垂下眼帘。
李鸾徽却忽然弯腰,抚了抚孩子的头发,声音也柔和起来:“你说得很好,是个诚实的孩子。朕知道你不是坏孩子,朕相信你。”
李承砚吸着鼻子点头,一双眼睛又红了。
“走吧,我带你去找你母亲。”
李承砚点点头,小手紧紧握住他的袖角。李鸾徽拉着他,出了殿,穿过回廊,到了李慧瑾所住的翊坤宫。
李慧瑾闻讯而出,一见李鸾徽领着孩子,神色便变了几分。她行礼伏地:“臣妹惶恐,不知圣上深夜驾临……”
李鸾徽挥挥手,语气却并不宽和:“朕只是找他问几句话,不会留他过夜的,小孩子,还是需要母亲陪伴。”
李承砚躲进母亲怀里,李慧瑾抱紧了他,低声安抚。
李鸾徽站在殿中央,片刻无言,终于低低地说了一句:“真的太让人失望了。”
李慧瑾一怔,抬起头来,嘴唇动了动,终是道:“圣上是说……周王殿下?”
“你说呢?”李鸾徽反问,眼神看着窗外浓沉的夜色,仿佛在看什么更深的黑暗,“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我身边,监国、理政,朕对他信任至极,如今竟要用这等下三滥手段,来求立储之位?”
“是妇人之见罢了,”李慧瑾叹息一声,轻轻拍着孩子的背,“臣妹只是觉得,‘周王’这称号,名太大了。圣上您是当今天子,千秋万代之主,‘周王’,周,可是千年一帝,很少有人能配得上这称号,压得住这称呼。”
她声音低柔,却一字一句,极有分寸,“您是圣上,谁也不能有这般威仪与号令之权。哪怕他再有能力,也不能让人忘了谁才是君王。”
李鸾徽转眸看她,眼中寒意略现。
但李慧瑾却迎着他的目光,声音平静:“周王的能耐,是您亲手教出来的,臣不敢妄言他不忠。但这名号、这威望,已非寻常。皇子之间的猜疑,是必然之事,而旁人,或许更愿意推他为主……您又如何能不疑?”
她顿了顿,轻声补上一句:“臣只是觉得,这不好。”
殿中一时寂静,窗外风声穿林如哀笛。
李鸾徽面色微变,像是听进去了,却又什么都没说。
他静了片刻,只淡淡地吩咐道:
“你今晚早些歇息。宫里的其他事,不用你操心。”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