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实在?
徐圭言你又是什么实在的人吗?
岭南地势险峻,自北而南,一路翻山越岭,水汽裹着暑气,长久不散。马蹄踏在泛湿的土路上,偶尔还陷入泥坑里拔不出来,叫车夫和随行官吏叫苦不迭。
天色已近黄昏,前方小亭下停着一队人马,秦斯礼下马稍歇,取了帕子拭去额上薄汗,缓步走至亭中坐下。随行的护卫奉上一盏茶,他没喝,眼神却望着前方崎岖的道路,沉默了片刻。
“这条路……竟是通往笑林县的主道?”他语气不重,却带着不加掩饰的疑惑。
陪同的一名地方小吏连忙拱手,躬身答道:“启禀大人,正是这条,虽说年年修补,但前些年确实颠簸难行。不过这两年略有改观,去年重新铺了路面,石板打了两层,还修了几处简易桥梁,倒比从前好走许多了。”
秦斯礼“嗯”了一声,微抬下颌,目光仍未移开。
“修路的负责人,是谁?”他忽然发问,语气依旧平缓。
小吏一愣,忙道:“是晋王府的命令,拨了银子出来,由府里督办。听说当时王爷亲自批阅,动用了不少劳役和民夫。”
“晋王亲自?”秦斯礼转头望了他一眼,神色并不惊讶,只是淡淡重复了一句。
“是……不过,其实那修路的事,也不是没有闲话。”
“哦?”
秦斯礼看着他,微挑了眉。
小吏被他盯得有些发怵,但话头已开,也不敢不接下去,便咽了口唾沫,小声补了一句:“……听本地一些百姓讲,这修路的钱,花得不干不净。”
“怎么讲?”秦斯礼语气仍淡。
“便是说……”那小吏期期艾艾了一会儿,还是压低声音,“说是晋王府中有个长史,权柄颇大,是个女人,姓徐名圭言。虽说她办事利落,但也是个狠人,银子拨下来一百贯,落到百姓身上只剩六七十贯……这修的路啊,表面看得过去,其实内里也偷了工减了料。百姓敢怒不敢言,只能背后嘀咕几句。”
他说着偷眼去看秦斯礼,见他面无表情,以为他不信,忙又添了一句:“小人也是听来的,不敢妄言,只是大人若要查水灾之事,顺带一查这修路的账目,也未尝不可。毕竟,这些年岭南可是她一人说了算。”
亭中一阵寂静,只有风吹树叶“沙沙”作响。
秦斯礼却忽然笑了。
那笑声不大,低低的,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可笑又讽刺的旧事,透着一股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冷意。
他慢悠悠抬起头,看向那小吏:“你说……贪污的,是谁?”
那人有些不安:“呃……是晋王府的长史,叫……徐圭言。”
“嗯。”秦斯礼点点头,笑意仍在,但目光却变冷,“徐圭言……真是个好名字,可惜了,可惜……”说着话,他摇摇头。
旁人也不知道他说可惜了,可惜什么?
“行了。”秦斯礼摆摆手,打断他,语气仍是懒洋洋的,“你下去吧。”
那小吏如蒙大赦,拱了拱手,连忙退到亭子外头去了。
亭中又恢复了清静,晚风透过亭柱吹进来,带着潮湿泥土的气息。
秦斯礼坐在石凳上,手指不紧不慢地扣着茶盏盖,盖子轻敲瓷杯发出“咔哒咔哒”的清响。他那双深色的眼睛沉沉地望着远方,一言不发,神色复杂。
第124章以为浮云能蔽日【VIP】
雨依旧稀里哗啦地下着,天灾加飓风过境,水灾、洪灾愈发得严重。
午后,雨水落在笑林县县衙后院的茶亭外围,光影在竹帘上摇晃,热气蒸腾的茶水氤氲开来,一碟腌渍得极咸的橄榄静静摆在桌角,空气里混着海风与草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