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口火漆戳的是南京兵部的印章。
林佩道:“乡里乡亲的谁不想家和万事兴,但有些事情万不能包庇,你知道不知道?”
杜溪亭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这是明轩的亲笔。
林佩拆开封口:“看一看吧,同样是把祖田留在南方的人,人家想要的却不是那一分二分的利,而是清芬世守。”
杜溪亭道:“这是什么?”
林佩道:“南京刑部转兵部六百里加急的奏报。”
杜溪亭道:“又是刑部又是兵部的,到底出什么事了?”
林佩道:“迁都途中圣德大祀坛忽起大火乃是渠公所为,人证物证确凿,他遣家臣扮作漆匠在事发前一月潜入坛中,当夜以桐油浸透帷帐,趁祭器交接时纵火。”
渠公在先前调整赋税一事之上损失巨大,只是碍于晋北政策已经全面落实,朝廷局势又十足稳固无法掀起风浪,所以才忍下这口气。待到迁都,南北人心变幻莫测,他感到机会来临,故处心积虑在皇室经过大祀坛时纵火,意图利用天谴阻挠朝廷新政。
至于周世昌为非作歹一案,虽没有实证,亦从几个河工口中问出和渠公有着关联,不难推断是其人在幕后操纵,想借此逼迫林佩恢复原先的赋税制度,把利益还给世家旧族。
杜溪亭事先即知情,但因为与渠公交往深厚,所以屡次在林佩面前隐瞒。
林佩留这一手不戳破,便是要拿来做此刻的筹码。
杜溪亭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吓住了。
一边是连襟,一边是乡党,他纠缠其间无所适从。
“渠氏在金陵已历百年,门生故旧遍布淮扬,连应天府换一根惊堂木都要问问他的意思。”杜溪亭扶住桌角,探身道,“你想把他怎么样?”
“天地圣德大祀坛乃是圣人祭祀天地之所。”林佩道,“纵火焚烧圣坛,另致无辜百姓伤亡,你说该怎样?”
杜溪亭道:“该……死……你把事情捅破,是要他死吗……”
林佩道:“那要看他的态度。”
杜溪亭道:“什么态度?”
林佩道:“他应该什么态度?”
杜溪亭道:“他……”
两个人都静了静。
片刻后,杜溪亭开口道:“给他留条活路吧,废为庶民便是,别牵连九族啊,算我求你了,二十万石粮我定会让那些大户按期交齐。”
林佩道:“好。”
谈完这番话,桌上的糕点已经凉透。
杜溪亭走到楼梯口,拍了拍柱子,长叹一口气:“同折柳哨鸣,共斗竹骨鸢,我与你从小玩到大,林知言,我们都是支持你的人,你这样做,我们会寒心的。”
*
下晌,林佩批复南京兵部的奏报,着顺天府缉拿渠公至诏狱,令刑部于三日内举办会审。
寅时三刻,渠公府上的青铜辟邪兽首门环突然被拍响。
管家刚抽了半截门闩,顺天府衙役的乌皮靴已踏在门前。
渠公正倚在黄花梨罗汉床上喝参汤,雪白中衣外头松松垮垮披着件赭色褡护,才说了一句:“容老夫更衣——”便被刀架在了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