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又出问题了吗?明明前不久他才检修过。
“老师,你怎么了?”
珀珥忽然出声询问。
幸存者有些茫然——当然在那些数据流的微光下,没谁能窥见他真实的神情,就连幸存者自己都尚不曾意识到。
但是珀珥可以。
他总是能敏锐地察觉到旁人的情绪。
珀珥轻声反问:“老师是在……难受吗?”
“……难受?”
幸存者疑惑。
高等智能造物并不应该有这样的情绪,但当“难受”两个字被小虫母说出来的时候,幸存者却又忽然为自己的异样找到了原因。
他重复道:“难受……对,难受。”
随即,幸存者有些机械地开口:“我是在难受,很难受。”
珀珥转头,眼神清凌凌得很漂亮,即便在昏暗的长廊内,都足以倒映出幸存者虚晃有光源的身影。
珀珥问:“是因为我说、说的话难受吗?”
幸存者:“或许是。”
他几乎很少脱口而出这样答案模糊的话。
下一秒,幸存者觉得自己变得陌生又冷硬,他通过小虫母的话语而理智分析道:“那些经历,是您所亲身经历过的。”
高等人工智能无法理解小虫母说那些话时的情绪与反应,那么地平静,甚至更多的是对历代虫巢之母与子嗣之间横有隔膜的感同身受。
“没有人与您说话,没有拥抱和碰触,只有安静、孤独。”
“您忘记了说话的感觉,不知道如何开口,还会恐惧见到外人;您也逐渐忘记了一些事情,大脑思维开始迟钝,理解程度降低……”
每一句话,都会让幸存者的数据库发生很轻微的震颤。
他知道,宇宙内的高等碳基生命需要交流。
对于这类具有生命的造物来说,交流能够传递情感、强化自我认知、提供心理慰藉,缺乏交流的生命体可能会丧失意志,甚至是为此而付出生命。
但他却很难想象,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已经拥有自我认知的小虫母会处在一个安静、空寂的环境里,没有人、没有陪伴、没有碰触,更没有任何的交流。
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忘了一般,甚至不曾留下任何痕迹。
——被第四任买家带回去的那天开始,珀珥被从整个世界隔离了出去。
是冷漠的死寂,是求问而毫无回应的无视,是逼迫他尚未健全的人格一步步缩回进深壳里的枷锁。
就连那一只手可以数清的拥抱,也仅是第四任买家如熬鹰一般的零星施舍,无法解决根源问题,甚至让小人造人更耽于这片恍若被忘记的阴影之下。
——那时候的珀珥,就像是一颗被扔到了深井中的小石子,没有谁会记得他、知道他。
晚间的走廊内并不曾开灯,或许是因为这里过于复古秾艳的装点,以至于当夜灯与数据流的微光向外晕染时,会被古旧的油画渲染成一种华丽又晦暗的深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