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收回了落在画像上的目光,声音很低,“后来,他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差、越来越僵硬,虫巢之母拒绝与子嗣相处,于是画像的传统被中断,而他们也陷入到了相互憎恨着彼此的漩涡中。”
没有任何一个人逃出来。
珀珥歪头,他看了看墙上的画像,又转头看向幸存者。
幸存者很高,和阿斯兰差不多。
似乎是发现小虫母要仰头看自己可能会有点累,高大挺拔的高等智能主动半蹲在地上,半透的身体流动微光,成了这片走廊中的光源。
幸存者:“您想说什么?”
珀珥在地毯上蹭了蹭鞋底,轻声道:“……我不认、认为他们会恨彼此。”
幸存者一顿,“为什么?”
他见证过虫巢之母对待子嗣时的冷漠与尖锐,也见过子嗣们阴沉着脸远离太阳宫,宁愿戍守被兽潮占据的星球,也不愿意重新回到这片土地。
如果这不是恨,那又是什么?
这是幸存者由数据构建的思维对此能做出的唯一理解。
珀珥轻轻“嗯”了一下,他的声音很轻,在静谧的走廊中有种缥缈又轻盈的感觉。
他说:“我觉得,他们只是不知道要怎、怎么相处而已。”
在幸存者等待的空隙里,珀珥想到了自己,想到了他的第四任买主。
珀珥几乎不怎么和那尔迦人提起自己的过去。
因为他知道他们很关心他、很爱他,所以过去的一切都会让他们心疼,可那些事情对于珀珥来说是永远都不会再发生的曾经,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说出来再让他的子嗣们惦记、难过呢?
他已经从阴影里走出来啦,所以并不需要他们深入阴影,再亲手把他接出来。
珀珥抿唇,他没有直白诉说自己的过往,只是轻声道:“因为不能出门、不能见人,会是一件令人很难过的事情。”
他重复道:“非常、非常难过,还会让你变成一个,自己都不认识的陌生人。”
走廊里很安静,幸存者流动着数据的心脏在跳动,而他只默默听着小虫母的声音——
“没有人说话,没有拥抱和碰触,很安静,很孤独。”
“时间久了,就会突然忘、忘记说话的感觉,会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会怕见到外人。”
“会开始忘记一些事情,然后脑子木木的,好像看什么都蒙着雾。”
珀珥想了想,又道:“……还会变得胆小。”
变成他曾经的那种样子,笨笨的、呆呆的,说话不流畅,思维迟缓,连理解别人说的话都得好久好久,就和坏掉了一样。
然后这样的迟钝,就会遭到嘲笑。
幸存者的投影微颤,可他本体内藏匿的心脏却闷闷的。
像是雨水渗透到了数据深处,潮潮的,有些奇怪,可他又说不出来到底为什么奇怪。
甚至他的感情模块也在这一刻变得更热,却不是令他数据躁动、加速流转的热,而是另一种……
难道又出问题了吗?明明前不久他才检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