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臻则是在门口停下,示意护卫退后三十步,并亲手将殿门掩上。
他知道,接下来的对话,是这对母子之间最后、也是最残酷的清算,他无需在场,亦不能在场。
他只需确保无人能靠近,确保这最后的体面与残酷,只限于这扇门之内。
“你……你来了!你终于来了!快!你快告诉母后,这不是真的!阿隐他……他怎么样了?你快救救他,他是被冤枉的,一定是有人陷害他啊政儿!”
此刻,赵姬语无伦次,眼中只有对嫪毐下落的疯狂担忧,却对自己所处的境地、对嬴政为何而来,似乎毫无所觉。
寝殿内,嬴政看着眼前这个失魂落魄、眼中只有情夫的女人,记忆深处邯郸陋巷里那个紧紧牵着他冰冷小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依旧用单薄身体护着他的母亲形象,与眼前这张写满惊惶与自私的脸庞疯狂重叠。
巨大的陌生感和悲哀冲击着他的心脏。
嬴政此刻停下脚步,在距离赵姬几步之遥的地方,目光沉沉地凝视着她,一字一句地问道:“母后,那逆贼被抓了,你。。。很伤心?”
闻听此言,赵姬脸上的希冀瞬间冻结,化作一片死灰般的茫然和痛苦。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那双刚刚燃起一丝微光的眼睛里,只剩下无尽的慌乱和被看穿的恐惧。
“为什么?”
嬴政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声音陡然拔高,压抑的怒火充斥着整个寝殿:“告诉寡人,究竟为什么要做出这等事。”
他向前逼近一步,胸膛剧烈起伏,压抑了三年的屈辱、愤怒、不解,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嬴政指着这奢华却污秽的宫殿,指着窗外那依稀残留着昨夜血火的庭院:
“当年在邯郸城里,那么难的时日,母后牵着寡人的手,在那冰冷阴暗的陋巷里,是如何熬过来的?
风雪天,母后把仅有的半块粟饼塞给寡人,自己饿得发抖。
先王那时虽落魄,母后亦不离不弃,患难与共。
对寡人,更是呵护备至。
我们相依为命,那份情谊,寡人刻骨铭心。”
说到这,嬴政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眼中闪过深切的痛楚:“可如今呢?母后身份尊贵了,是大秦的太后了,锦衣玉食了。
可母后所做的,却是一桩桩、一件件令人羞于启齿、令祖宗蒙羞的腌臜事。
豢养面首,秽乱宫闱,私通生子。
为何?为何要自甘堕落,走到今日这般不堪的境地?”
嬴政的声音越来越高,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般的控诉:“母后这样,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先王吗?母后把先王置于何地?又把寡人置于何地?
让寡人如何在朝堂上面对群臣?如何在天下人面前抬起头?”
他猛地停顿,双眼死死盯着赵姬,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出了最终的质问:
“寡人只问你一句,母后若是到了九泉之下,可有面目去见先庄襄王否?可有面目。。。去见我大秦的列祖列宗?
告诉他们,你为嬴氏血脉,添了怎样的‘光彩’?”
“你……你都知道?”
赵姬如遭五雷轰顶,整个人瘫软下去,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你……你都知道了……”她失神地喃喃重复着,如同梦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