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说完就断了。田福军看见大哥转身时抹了把脸,墙上映着的影子佝偻得像棵被雷劈过的老槐树。
第二天清晨,田福军踩着露水来到孙玉厚家。院墙上的“农业学大寨“标语已经斑驳,猪圈里传来哼唧声。孙玉厚正在劈柴,斧头举起的瞬间,他眯起眼睛看清来人,动作顿时僵在半空。
“田。。。田主任?”
田福军注意到他下意识往屋里瞟,这个时间显然孙少安一定是在家。这个认知让他胃部抽搐,那小子现在说不定正躲在门后偷听。
“进屋说吧。”
田福军径直走向堂屋,经过灶台时看见半锅糊糊,飘着几片野菜叶。穷,还是这么穷。这个念头莫名让他松了口气。
孙玉厚搓着手跟进来,袄子里面的旧跨栏背心上满是窟窿。田福军突然想起这是当年自己亲手发给他,作为修水渠的先进份子。他神色复杂的问道:
“玉厚哥,少安呢?”
孙玉厚的眼皮跳了跳,有些磕巴的回道:
“去、去地里了。。。“
看着灶台上喝干糊糊粥的碗还没干透,田福军心里很清楚,这无疑是谎话,他甚至听见里屋有轻微的响动。于是他决定单刀直入,干脆的说道:
“润叶怀孕了。”
孙玉厚像被雷劈中般僵在原地。里屋传来“咚“的一声,像是凳子倒了。田福军假装没听见,继续道:
“孩子是少安的。”
老农的脸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田福军突然有些怜悯他望着面前这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恐怕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自家儿子干了多大的事。
“我们同意润叶现在离婚。”
田福军从兜里掏出张纸,是润叶的户口迁移证明,只见他接着说道:
“只不过该孙少安承担的责任,他也该承担起来,下个月十五是好日子。”
孙玉厚被惊的浑身打摆子,终于找回声音:
“田主任,这、这。。。”
“不要彩礼。”
田福军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但有个条件——”他故意提高音量让里屋的人听见,“孙少安这辈子不许亏待润叶,否则。。。…”
里屋门猛地被拉开,孙少安站在那里,眼睛亮得吓人。田福军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年轻人,轮廓分明的脸上带着伤疤,肩膀比记忆中更宽厚,不再是当年那个被他训斥时低头不语的毛头小子了。
孙少安的声音很稳,哪怕是面对田福军,脸上也不带任何的慌张,落落大方的说道:
“田叔,额会对润叶好。”
田福军盯着他看了很久,突然笑了:“你最好记住今天的话。“他起身时故意碰到了桌上的笸箩,玉米粒洒了一地,“对了,李向前可能会来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