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晏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谢云逐别开了眼睛,灰溜溜地想缩回手。这时弥晏却主动握住了他的手,扣在了自己的掌心里。
他的另一只手握住了门把手,“不管门后有什么,不要怕。”
谢云逐才知道自己刚才流露出的神情,是害怕。对他来说,这是一种非常陌生的情感,当然了,再陌生也陌生不过现在这种被男人护在身后的安心感。
“吱呀——”一声,弥晏轻轻推开主卧的房门。两个人挤在门缝边,悄悄朝里面望去。
没有呛人的灰尘,倒是吹来了一阵清新的风,这个房间居然一直有在开窗通风。漂亮的白窗纱在微风中飘荡,一男一女两个纸扎人站在窗前,正一起往窗外——也就是谢云逐的房间——观望。
他们的身体完全是由竹竿撑起来的,身体则糊满了各色的纸浆,高大的男性穿着笔挺的纸西装,矮一些的女性则穿着体面的纸套裙,很像摆在棺材旁的一对金童玉女。
他们看得那样认真,简直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连身后门开了都没有察觉。
一会儿,那个女人率先开口了,向来爽利的声音里藏着担忧:“这个点儿子都会在房间打游戏,怎么今天没见着人?”
那个男人回答道:“也许是和朋友出门玩去了。”
“他那么宅,真要有朋友就好了!”女人拿出了手机,“不行,我得给他打个视频电话。”
女人说着,忽然回过了身。她那惨白的纸脸上用笔随意地画出了五官,两个浓墨重彩的大黑眼睛,洇开的黑眼珠完全占满了眼眶,下面则是一笔勾勒出的简易鼻子。那张用胭脂勾抹的大红嘴巴,永远保持着一副渗人的笑脸。
谢云逐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否则口中一定会发出惊叫。
那个女人是他的母亲。
第133章凡有所相皆是虚妄。
扑面而来的残酷现实,直接把谢云逐给打蒙了,有那么一会儿他只是手脚僵硬地站在原地,大脑几乎无法接受眼前的情况——
据说在大学里勤恳教书的父亲,据说在外地忙碌着大生意的母亲,原来就是纱窗后偶尔会出现的一双人影。在他以为相隔千里的日日夜夜,他们就在那里,日夜窥视着自己。
可他们为什么只是用木杆和纸扎起来的假人?一旦走起路来,两条竹竿腿一前一后僵硬地摆动,那张恐怖的脸也在空中左右摇晃、前后摇摆,好像一出无声的滑稽戏。
母亲似乎没注意到房门打开了一条缝,只是走到了另一面墙边,低头拨打电话。谢云逐跟着看过去,看到那堵墙上画着一副拙劣的水墨画,大概画出了一个办公室的样子,家具的摆设和他母亲的办公室如出一辙。
“看看乖儿子在干什么。”纸人的嘴咧得更开了,几乎到了耳朵根,这显然是一个代表“喜笑颜开”的表情。她打出了视频电话,下一刻,谢云逐的手机便震动起来。
谢云逐深吸一口气,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就听纸人爸爸提醒道:“别忘了开滤镜!”
“记着呢。”纸人妈妈说。
弥晏关切地看过来,谢云逐摇了摇头,还是接起了视频电话。
视频那头一下子出现了妈妈的脸,如此鲜活、如此熟悉的一张脸,和正常人毫无区别,她的背后就是那个正常的办公室。
谢云逐抬头看看纸人,又低头看看手机,里外割裂的场景好像在撕扯他的神经。原来他一直思念着的父母,就是这样一种东西,一对被生造出来的假人!
“儿子,好久没打电话了,想妈妈没?”电话内外,纸人的声音传过来,在房间里造成了交叠的回声。
“嗯……”谢云逐艰难地挤出了声音。
“听听!”纸人妈妈喜笑颜开,对着纸人爸爸做了个口型,“儿子想我了!”
纸人爸爸羡慕道:“你打快点,一会儿我也要打。”
谢云逐盯着屏幕,声音艰涩:“我刚才好像听到爸爸的声音了……”
“啊?那是采购经理在我办公室里。”纸人妈妈面不改色地撒谎,“你爸肯定也想你了,记得一会儿给他打个电话!”
“嗯,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