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和父母说过,可连他们都不愿相信……”春菱缓缓道,“我的心上人名叫大禹,他只在夜晚出来,我们就在河里见面……”
他们总是在夜里相会。春菱走出门,雨就停了,夜色清朗,天空像水洗过的镜子一样。她一直往家门口的河里走,碧波荡漾的河水上开满了莲花,仙人都在水底下行走,月亮也沐浴在河中,流淌着乳白色的光辉……她的好哥哥就在河底等她,他穿着藏蓝色的衣裳,脸色青白,皮肤冰凉,比世上的所有男人都英俊和强壮……
风子听着她梦呓一般的讲述,禁不住大叫,“放屁!你就是在做梦!”
“那你怎么解释这个?”春菱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带着孩子离开这个雨下得没完没了的地方。这世上一定还有一片乐土,没有被洪水淹没,天上能看到太阳……”
没有那种地方,风子心想,因为你不过是一个副本中的NPC,你所拥有的只有这一方逼仄的空间。
“夜村永远不会灭亡,它就在这里,”春菱温柔地抚弄着自己的肚子,她身上焕发着母性的光辉,看起来仿佛有一种不可侵犯的神性,“只要我和我的孩子活下去,我们的血脉就会在这世上延续。”
因为她是女人,而女人不需要故土,她可以自由地走在这世界上,播撒她的血脉。她们是女娲的后裔,一整个民族将在她们的胯。下诞生。
风子后退一步,不知为何,他感到此刻不是春菱在和自己说话,她的声音上还叠着另一重宏大的音响,诉说着死亡与新生,诉说着人类的存在与延续。
“哈,可给我找着了,藏得真够好的!”
忽然,一道野蛮粗粝的声音冲进了房间,伴随着黄沙般的黑影冲破了窗户!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一个面生四目、蓬头垢面的老头挥舞着手里的长矛,直戳戳地就朝春菱的肚子捅去!
“哇呀呀呀呀,给我把‘台’交出来!”
鹿小姐带着木先生和小康二人,离开了黄河边,回到了村子里。
既然“台”的本义是“胎儿”,他们这一行,便是要来村里找怀孕的女人。他们和村口的几个老妇攀谈了一阵,老妇说近来村里都没有女人怀孕,最近诞下的那一个,还是用来修钟的女娃钱鳯补。
“没有怀胎的女人,”告别老妇后,木先生脸上浮现了愁云,“这怎么办?”
“怎么可能没有?”小康哼笑了一声,“这么多年轻的男人女人,一天里有一多半时间黑灯瞎火关在屋里,还没有套……除了造小孩还能干什么?”
的确,对一个闭塞的山村来说,这样人丁稀少的确奇怪,莫非是末日。逼近,让人们无心再想裤。裆子里的事?
鹿小姐道:“即使有女人怀孕,也不会大张旗鼓地说出来。”
“为什么?”
“因为不想坐在食堂里最尊贵的位置,”鹿小姐掸了掸雨披的帽檐,水便哗啦啦地流淌下去,“哺育一个注定要被献祭的孩子。”
气氛沉默起来,连两个男人都感受到了那种喘不上气的压抑。大雨无休止地砸向人间,空气中水汽弥漫,他们的皮肤都像是泡皱了一般,渗入了丝丝凉意。
轰隆隆——
远处传来了隆隆的声响,听起来有点像雷声,但又分明是从地上传来的,水洼里荡起层层的波纹,三个人都伸长脖子,向西北方看去。
因为乌云盘踞,西北方位的雨最大,那边的村舍也大多是垮塌的状态,显出别样的荒凉。
就在那废墟间,他们看到了几个高壮的汉子,正推着几辆大车往这边走来。
每辆大车上都载着一口青铜大鼎,正是他们在食堂里见过的盛肉的鼎。每个鼎里都满满当当地装着东西,以至于盖子都被高高地顶起来。
“让一让,让一让!”为首的汉子对他们没什么好声气。
能行车的路的确狭窄,三人都朝路的一边回避,好让车子过去。鹿小姐站在一块岩石上向下望,终于看清了鼎里装着的东西——那是生肉,大块大块的生肉,新鲜到似乎还冒着热汽,有雨水冲刷过去,便冲下了淡淡的血痕。
昨夜在食堂里,就是用这些原材料,煮出了那鲜美异常的肉吗?难道这群人刚从屠宰场回来?鹿小姐眯起眼睛看向村子的西北方,那里的雨势太大,废墟上都蒙着一层阴翳,看不清路的尽头有什么。
“有情况,我们去那边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