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月初六,国公府正门阶前浮着薄雾。
宋蝉立在门前青绸车帷前,几位陆家娘子围着檀木箱笼,来为宋蝉送别。
陆老夫人身子不适,仍是差遣了身边最信得过的大丫鬟锦绣来为她送行。
"老太太特意添了南海珊瑚珠帘,说夜里挂在轩窗,能为表姑娘挡些寒气。"
锦绣又捧来缠枝莲纹锦盒,里头躺着枚红色锦囊:“这物件让道长开过光,能辟外邪,老夫人让姑娘贴身戴着。姑娘此去,千万保重。老太太说了,若是外头不顺心,随时回来,国公府永远是姑娘的家。"
宋蝉看着老太太为她的这些筹谋,鼻尖泛酸。谁能想到,一个没有血亲的人,却能为她思虑得这样周全体贴。
“还请锦绣姐姐替我谢过祖母。”
宋蝉一一谢过,又与几位姐妹话别。
宋蝉平日待人和善,与几个姐妹相处的亦是不错,如今骤然说要离府,不免引得几个姊妹惆怅起来。
她先前与陆芙和孙小娘好好告了别,与陆泠却是来不及再聚。
陆泠抓住宋蝉的手,眼眶泛红,却强撑着笑道:"你这没良心的丫头,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不打?"
宋蝉轻声道:"姐姐莫怪,我也是临时决定的。与祖母说好了,若是不成,之后还能回来。"
宋蝉强作欢颜,凑近陆泠耳边,压低声音道:"姐姐放心,我把你最爱的那道银耳莲子羹的方子交给姐姐身边琥珀了。往后想吃了,就让琥珀做给你。"
陆泠忍俊不禁:“你这丫头,难道我就是贪那一口羹不成?”
说着,声音忽然哽咽:“记得常写信来,莫要让我们担心。”
宋蝉也敛了笑色,郑重地抚上陆泠的手:“姐姐万自珍重,我们来日再见……”
她这话说出来,陆泠鼻尖又是一酸。她们其实心里都明白,天高地远,哪里就是能再见呢?
恐怕这一别之后,再见就难了。
陆泠将一个鼓囊的香袋塞到宋蝉手里,推着她上车:“好了好了,你快走吧,别在这里招我的眼泪了。”
马车缓缓驶离国公府,宋蝉倚在车窗旁,透过轻纱帘幕,望着府门前那一道道熟悉的身影渐渐模糊,最终化作一片朦胧的剪影。
她打开陆泠刚才交到她手中的香袋,里面竟然装满了一整袋金叶子。宋蝉心中酸楚再难抑制,泪水无声滑落。
回想起在国公府的这些日子,真如一场梦。
还记得初入府时,她战战兢兢,生怕行差踏错,惹了贵人不快。
陆泠初见时那副骄纵模样,让她以为这位二小姐定是个难相与的主儿。可谁能想到,那个嘴上总是不饶人的陆泠,会在她受夫子责罚时,偷偷塞给她热腾腾的糕点;更会在她离府前,为她添一份傍身的金银。
马车驶出城门,奔驰在京郊的田道上,远处农舍炊烟袅袅,初春的风裹挟着泥土的清新涌入车内。
至于陆沣与陆湛……宋蝉眸色恍惚,轻叹一声。从今日起,她与这两人,与这国公府,便再无瓜葛了。
就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擂鼓重敲,宋蝉心头一跳,下意识挑开车帘向后望去。
尘土飞扬中,一匹枣红色骏马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来,马上一名男子白衣翩跹,宽大衣袂翻飞如云,一张熟悉的脸在晨光中愈发清晰。
宋蝉呼吸一滞,连心跳都错乱了几分。
第56章
晨光熹微撩开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