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沣看着她的双眼,只觉得似有流沙从指缝间悄然流逝,抓不住,也留不下。
饶是如此,他还是难得失态地向前一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阿婵,外头世道险恶,你一个女子孤身在外,如何能让人放心?若是有什么难处,大可说出来,我……我们总能为你想法子。”
宋蝉闻言,也只是笑了笑。她当然知道陆沣是处于好意,只可惜她的难处无法与任何人说。
沉默片刻,宋蝉终究缓缓开口。
“多谢表哥关心。只是……我心意已决,不愿再拖累旁人。这些日子,承蒙老太太和表哥照拂,阿婵心中感激不尽。但人终究要为自己活一回,不是吗?”
陆沣的眸色里着几分压抑的痛楚:“阿婵,我本以为我们心意相通,难道在你心里,我们的情份便这样不值得一提吗?你就这样轻易能够舍下吗?”
宋蝉心中一震,脚下险些站不稳。但还是稳了心神,勉强镇定开口。
“表哥待我的情份,我一直记在心里,只是我明白,表哥志存高远,肩负着公府的未来。我与表哥的情份,也只能到这里了,不是吗?”
陆沣看着宋蝉的双眼,那双曾经只含笑意的眸子,此刻却如深潭般平静无波,透着一股他从未见过的疏离与决绝。
他忽然觉得眼前的宋蝉陌生得让他心慌,仿佛她早已看透了一切。
陆沣喉结滚动,想要反驳的话在齿间辗转,却难以说出口。
宋蝉说得对,他给不了她想要的——不是不愿,而是不能。身为国公府的嫡长子,生来便肩负着重担,每一步都身不由己,又怎能许她一个安稳余生?
只是即便明白应该让她走,即便无法承诺,陆沣仍是不愿就这样放手。
他上前一步,攥住了宋蝉的袖子,眼底翻涌着难以言明的情绪:“表妹就不能再等一等吗?或许过些日子,一切便能有转机。”
宋蝉抬起眼,望向陆沣,眼底透着释然的平静。
等?要等多久?就算再等上几日、几月,甚至几年,陆沣又能给她什么呢?
就像陆湛曾经说的,像她这样的身份,能够嫁给陆沣做侧室都是高攀了,他又怎么可能舍弃他的前途,将她娶作正妻呢?
与其让那点情分磨灭在后宅争斗之中,倒不如就在最好的时候结束,至少余生想起来,也还留着些美好的念想。
“表哥比我聪慧许多,又怎会不明白呢……”
陆沣心头一震,仿佛被什么重重击中。他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
只是从未曾想过,宋蝉竟将这一切看得如此透彻。她的清醒与理智,反倒显得他的挽留如此苍白无力。
终是叹了口气,喉头发涩。
“既如此,表妹保重。若有需要,尽管写信回来……国公府,始终为你留着一间屋子。”
宋蝉抬眸看了他一眼,心底终究是有几分失落,只是将情绪掩藏在眼底,只化作一声轻叹。
她微微福身,行了一礼:“多谢表哥。阿婵告辞了。”
说罢,她转身离去,裙摆翩跹,纤细的身姿如同一株迎风而立的青竹,柔弱而坚韧。
陆沣站在原地,望着宋蝉的背影渐行渐远,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空落。
*
回屋后,陆沣独自坐在书房中,目光久久停留在墙上悬挂着那幅匡庐图上。
画中山峦叠嶂,云雾缭绕,卷轴一角还有火燎过的焦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