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宥闻言,竟放声大笑起来,携着桌上那墨迹未干的悼文上沉重的字句,崔姣姣浑身有些没来由的惊悚。
这崔宥,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怕不是精神有问题。
她忍不住想着。
崔宥笑累了,而后看着心情大好,点点头,道:
“皇姐所言甚是,确是位大功臣。”
崔姣姣点头应付着,不想崔宥却将头转回去盯着那悼文看,而后呢喃道:
“只是可惜了他那不过八岁的儿子。”
‘轰——’
崔宥的话在崔姣姣的脑中炸开,她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临行前,被自己安置给江氏族人的李奉先。
不,只是巧合罢了。
崔姣姣在心中默念。
崔宥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而后伸手展开了被折起一角的宣纸,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
‘司州刺史李澈,监管不善,致司州百姓困苦多年,其贪财劫粮、无恶不作,愧对于司州父母官之职。念其为李氏唯一后人,现已自尽谢罪,朕不予追究。’
唯一后人。
自尽谢罪。
这八个字随着深秋的风刺入崔姣姣的身体,她只觉得不可置信,瞪大了双眼看向崔宥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
“陛下做了什么。”
她冷眼道。
崔宥却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回她:
“是朕该问问皇姐做了什么。”
他双手捧起那张宣纸,轻轻吹干墨痕,亦是干涸了李澈的人生。
李澈?
不对!
崔姣姣猛然发觉了悼文上的名字,竟不是李澄,而是李澈。
看着她吃惊的模样,崔宥似乎很是满意,不再戏弄于她,而是深吸了口气,道:
“朕一直都知道。”
崔姣姣死死咬着嘴唇,终于吐出一句:
“所以你放任他们兄弟隔阂、争执,直至酿成悲剧。”
崔宥点点头,并无悔愧,反而尽是对自己的得意之色。
“李澈同李澄皆是才子,谁活下来朕不在意,总之只有活人有资格替朕办事。坐山观虎斗才这个道理,皇姐应该最懂才是,否则怎会屈居司州之地十五载,一朝回了泗京,便能立即登上帝师这条大船。”
他双目中有一汪寒潭,静如死水,可崔姣姣却无比清楚地知道,若有一日他万事俱备,死水之下喷薄而出的,将是毁天灭地的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