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裂纹笺来。”
她突然开口,声音哑得有些陌生。
卓玛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捧来一叠珍贵的裂纹笺。这种产自她的故乡颍州的纸张,会在墨迹干涸后自然皲裂,最适合书写不能久存的密信。
笔尖悬在纸上许久,一滴墨落在“将离”二字的起笔处。
这个乳名在喉间辗转二十年,如今落在纸上竟重若千钧。
骆绯突然想起阎涣周岁时,自己曾用朱砂在他眉心点下了一颗红痣,据说这样能保住孩子的魂不离体。
想起幼时聪明伶俐的阎涣,骆绯忍不住勾起一阵柔软的笑意。
帐外,突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骆绯条件反射般将信纸掩在袖中,下一刻,策勒格日便掀帘而入,同时带进一股混合着马革与血气的冷风。
“阿娘又在给各部落写礼单?”
年轻的单于解下佩刀,刀鞘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他俯身时,骆绯看清他颈侧新添的箭伤,结痂处泛着不正常的青紫。
“这是…”
策勒格日淡淡答道:
“阎家军的箭。”
策勒格日满不在乎地抹了把伤口:
“不过那弓箭手也没讨到好,被我砍了脑袋。”
侍女端来药膏,骆绯接过时发现自己的手掌布满冷汗。药勺刮过伤口的声音令人牙酸,策勒格日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忽地想起什么,问道:
“贺朝皇帝派使者来做什么?”
骆绯语气一滞。
“不过是些求和的话,同以往一样,想来他是在你这讨不到好处,便来我这儿试试了。”
待策勒格日离去,骆绯瘫坐在毡毯上。被揉皱的信纸从袖中滑出,“将离”二字已晕染得模糊不清。
帐外风声呜咽,像极了当年押送队伍里此起彼伏的马铃声。
她突然抓起裁纸刀,在掌心划出一道血痕。鲜血滴入砚台,与墨汁交融成诡异的紫黑色。笔锋蘸着血墨,与裂纹笺上重新落下:
“将离吾儿。”
“若你已知真相,当明白母亲这二十年…”
写到此处,一滴泪砸在“母亲”二字上,墨色顿时洇开成灰暗的云团。
骆绯想起阎涣八岁时的模样,小小的阎涣生得聪慧可爱,时长与阎垣在院中练剑。他很是亲父母,总要闹着黏在骆绯的周围。
不知这些记忆,阎涣是否和她一样爱若珍宝,还是早便模糊,连同对母亲的记忆一起焚毁。
三日后,信使将密信藏进箭囊出发时,草原正升起殷红的朝霞。
骆绯站在金帐外,看着信使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晨雾中。她不知道这封信会带来怎样的风暴,只知道倘若她袖手旁观,那么当两个儿子刀剑相向时,自己必将坠入无间地狱。
与此同时,泗京城,千岁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