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畜生,又它娘的来咬人了!弄不死的三吱儿,真它娘的贱!”那人嗷嗷大叫,他捉住老鼠的尾巴,把张牙舞爪的老鼠扔到了院子里。
见状,忧郁了一整日的桓秋宁终于笑了一下,他歪头问:“它叫三吱儿么?”
无人应答,唯有沉默。
周围的人瘦的皮包骨头,跟饿鬼似的眼巴巴地注视着桓秋宁。桓秋宁摸了摸身上的口袋,里头什么也没有,他很抱歉地耸了耸肩,低声道:“我也是流浪来的。”
不是流民们认生,而是桓秋宁看起来跟他们根本不是一类人。他们围在一起,把桓秋宁晾在了一边,冷漠地注视着他。
桓秋宁没觉得自己跟他们有什么不同,毕竟,他第一次到干越的时候,比他们还惨。当时的他吊着半口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
那时,比肉|体上的伤口更疼的,是他失去所有至亲的痛。
一位牢骚胡发白的老头给桓秋宁扔了一块窝窝头,桓秋宁笑着谢过,咬了一口,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门牙。这块窝窝头不仅硌牙,里头还馋了土。
桓秋宁拧了拧眉毛,没再咬第二口。
一个小孩在一旁瞅了桓秋宁半天,见他面露难色,便从他手里抢走了那块窝窝头,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小孩翻了个白眼,仇视着桓秋宁,不屑道:“装什么装?你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人,这种窝窝头,俺们要隔好长时间才能吃一次。你不稀罕就别吃,俺们稀罕着呢!”
此话一出,破庙里顿时有了活人气。
又有人指着桓秋宁,挤眉弄眼地讥讽道:“他肯定是官老爷养的狗,专门来恶心咱们的!瞧瞧他那样,面上不说,心里肯定觉得咱们恶心又下贱!你回去,让那官老爷放宽了心吧,俺们就算是死,也会找个没人的地方死,不会脏了你们这些贵人的眼。”
“我确实是从城里来的,但是我没有恶意。我今日来只是为了告诉你们一个消息。”桓秋宁坦诚道,“明日一早,城守会开城门放你们进城。边境马上就要打仗了,你们去城里会安全一点。”
桓秋宁坦诚的说,他们却充耳不闻,依旧鄙夷地注视着桓秋宁。
桓秋宁能理解,任何一个人身处他们的这般境地,都会变得冷漠无情,不会再相信任何人,即使他们的本性可能并不坏。
没有人愿意变成这个样子,但是他们没得选。
虽然流民们不理睬桓秋宁,但是桓秋宁还是耐心地给他们把进城的路线讲清楚了。
桓秋宁说完,对面的小孩冷哼一声,质问道:“你们明天让我们进城,后天再把我们赶出来,你们是不是觉得,像俺们这种半死不活的下贱人,就活该被你们一次次地耍着玩?你以为官爷让俺们进城,俺们就不用挨饿了么,俺们就不用睡大街了么?”
“有我在,他们不会再把你们赶出城的,我保证!”桓秋宁脱口而出,说完,他想抽自己一巴掌。
等他去了萧慎,城守依旧会把他们赶出来,就算是他把那贪得无厌的城守关了起来,也会有下一个吃人血馒头的恶鬼。
小孩冷笑着问:“你拿什么保证?”
桓秋宁不知该如何回答,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即没办法保证城守会一直留他们在城里,也没办法为他们提供食物和容身之所,他唯一能做的拼尽全力与萧慎人谈判,让边境的战乱来的再晚一些。
人太渺小了。
没有人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所思所想去做事情,谁也无法预料事情的结果。
虽然有些受挫,但是桓秋宁依旧在心里告诉自己,做了总比什么也不做要好。他告诉自己,即使这瞎了眼的世道容不下他,也会有一个人一直能够理解他。
为了那个人,他不允许自己消沉。
夜雨突袭破庙,北风把木门当城墙,使了劲儿的撞。
破庙里的柴火越烧越少,光也越来越暗。想着想着,桓秋宁越发困倦。他抬不动眼皮子,也没什么劲儿,只能隐约听见周围的人在小声议论些什么。
牢骚胡老头站在火堆对面,指了指桓秋宁,小声地窃喜道:“得嘞,白捡一个年轻力壮的青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