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会让人去取你的皇后印宝。”萧盈已经站了起来,想走,“不要在上阳宫闹。”
谢星娥凄然地笑了一声:“陛下还不许我的哭声扰了姐姐吗?”
萧盈脚下顿了顿,突然又回了头。他看了看房中那架屏风,还有刚才他特意避开的那个主位。
“不,”他对谢星娥说,“别在这里丢你姑母的脸。”
萧盈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走出了正殿。任之就在门口守着,一言不发地跟在了他身后。从正殿绕过去,萧秧和敬漪澜还等在明绰的寝殿外面,看见他过来,母子两个都跪了下去。
萧盈没说什么,眼睛往下一斜,看见萧秧的脸和脖子上都是被指甲抓出来的红痕,甚至比他母亲还要狼狈。萧盈脸上便露出了近似哭笑不得的表情,抬了抬手,让他们俩都起来。
“你是平阳王,”萧盈伸手想碰他脸上最深的那道抓痕,“是朕的长子,你怎么……?”
怎么会到去跟皇后宫里的人动手这一步呢?他要救人,竟然一点儿都不懂得如何博弈与巧取。萧盈没把话说完,看到萧秧还是下意识地避了避,连父亲的触碰也不情愿,也只好叹了口气。
罢了,秧儿不是那块料,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萧秧不明白父皇这口气叹的是什么意思,敬漪澜在他手臂后面拽了拽,他便先开口认错:“父皇,儿臣知错了。”
但萧盈没跟他生气。秧儿最不喜欢生人的触碰,却能为了姑母去闯栖凤宫。明绰这几年没有白疼他,这是个好孩子。
“你也太放肆了。”萧盈突然转向敬漪澜,语气并不重,“宫里不是没规矩的地方。”
敬漪澜屈膝低头:“臣妾任由陛下处置。”
萧盈点了点头:“敬氏犯上无状,废去夫人封号,降为女史。”
萧秧下意识就要张口,但是敬漪澜一把抓住了儿子,没让他说话。嫔妃犯错,削号之后往往跟着的是幽禁。但是萧盈只是降她为女史,这就意味着,她不再是萧盈的嫔妃了,她可以跟着儿子迁居平阳王府了。
敬漪澜眼中瞬间涌了泪,但她极力克制着,朝萧盈点了点头:“多谢陛下。”
“是我该多谢你,”萧盈轻声道,“你把秧儿养育得很好。”
敬漪澜紧紧咬着下唇,含着泪意点了点头。萧盈转过头,看了任之一眼,他立刻会意,准备下去传旨。萧盈便轻声道:“你们也累了一天了,回去吧。”
“是,”敬漪澜微微屈膝,已经改了口,“奴婢告退。”
萧盈看着母子两个离开,这才推开了明绰寝殿的门。里面没留几个伺候的人,明绰面朝里侧躺着,床头还有一碗没喝空的药。她从小喝药就没有他痛快,讨厌药渣,所以总要留一个碗底。那药的颜色很深,搁了有一会儿了,已在白瓷碗内洇出了一道深褐色的痕迹。
萧盈坐到了她床边,把药碗拿起来,让宫人过来接了,顺势让她们都退下了。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小产和生产其实也没有那么大的差别。当时卞弘想请他
出去,说是忌讳。萧盈不知道他要忌讳什么,明绰一样要疼,一样要用力把那个孩子“生”下来。那一团血肉从她腿间滑落的时候,小到一个拳头就可以握住,却带走了母亲那么多的血。
接住那个孩子的是宫里接生的老嬷嬷,她立刻合拢了手,捧着离开。明绰用手肘支起身体,想看一眼,但是萧盈轻轻地掩住了她的眼睛。
从栖凤宫回来,她一直没哭,好像早就知道了必然的结局。唯有那一瞬,她握住了皇兄遮住她眼睛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却没有把他推开。萧盈的掌心一片温热的潮。
他轻轻地伸出手,从身后搭住了明绰的肩膀。她没有睡着,但她也没有转过来。
“你看清楚了吗?”
“什么?”萧盈问她。
“那个孩子。”明绰顿了顿,“是男是女?”
萧盈答不上来,他没看清。老嬷嬷觉得那不干净,已经立刻“处理”了。萧盈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处理,他也不想知道。
“看不出来。”萧盈不知道这样是不是能安慰到她,只道,“还没成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