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骂得越难听,桓宜华越是头都没有回。
萧盈很长时间都没说话,久到袁煦差点儿以为他睡着了。
“朕知道了,”他最后很轻地说了一句,“你们也回去吧。”
复朝之前,萧盈又召了袁增,让他厚抚秦氏的家人,就想把这事儿遮掩过去。但是人命官司究竟是人命官司,复朝之后,太极殿上还是出现了不少攻讦长公主跋扈蛮横,草菅人命的声音。
虽然不可能真的要求长公主偿命,但众口一词,要陛下惩戒,至少表个态度。
于是陛下就略表了一个态度,下了道旨,轻飘飘地斥责了长公主两句,让她在公主府思过。没了。
众臣极为不满,尤其长公主杖杀的还不是她自己夫君的侍妾,而是作为弟媳,去管了长兄的闲事——“长幼有序”四个字,陛下可是强调了整整一年啊!怎么到长公主头上,就不论长幼有序了呢?
建康的世家们本就因为她带起来的“妒妇”之风而苦不堪言,这下更是炸了锅了,不依不饶地上书,说长公主带起来的是一股歪风邪气,若不及时加以遏止,就要威胁了夫妻纲常,坏了礼法,最终国将不国了!
桓夫人如今带着儿女都离家出走了,连桓廊也站出来说,就是长公主离间了袁煦夫妻的感情,所以此举万万不可放任。
最后吵得没法子了,陛下只能退了一步,召长公主入宫,去皇后那里听训女诫,遵习为妇之德。
明绰自然是百般不情愿,而且她也不太舒服。年节那天在袁府气得狠了,回去就腹中作痛,甚至见了红。偏偏大年下的,她放罗太医回家了。桓宜华又愧又急,守了一晚也哭了一晚。明绰自己心里也急,还分神安慰桓宜华,一晚上就没怎么睡着。
阴青蘅连夜出去找了个大夫,抓了保胎药吃着,那大夫说她如今不比二十岁的新妇,大动肝火伤了胎气,千万要卧床,不能再随意动了。从那天开始,明绰就没再下过床,这才安稳下来。但是朝中闹成这样,明绰看着萧盈强撑的病容,到底也没张得开嘴。
“就去走一天过场,”萧盈承诺她,“让他们闭嘴。”
毕竟打死了一条人命,大雍还是有国法的。
谢星娥早早地备好了笔墨,等明绰过来,就让她抄《女诫》,但也不说抄几遍。皇后甚至本人都没出面,就让宫人传话,说抄到长公主诚心认错为止。
明绰看着桌上的笔墨,甚至没忍住笑出了声。她根本懒怠动笔,反正她过来也就是给皇兄一个面子,又不可能真的有人来查验她抄没抄。
谢星娥不出面更好,明绰现在也不想跟她置气。谢星娥把她关在偏殿里,她就安然若素地呆着,甚至还趴在案上睡着了。
可是趴在案上到底还是不太舒服,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腰痛得跟要断了似的,小腹也有点儿闷闷的钝痛,跟经痛差不多。明绰想看一眼时辰,发现这屋里也没刻漏,倒是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她便扬声想叫人,但是门外一片寂静,根本没人过来。
明绰自己在腰上捶了两下,站起来想去推门,但是一推才发现,门竟然从外面锁上了。
“来人?”明绰有点儿慌了,用力地晃了门几下,听见挂在外面的锁随之“咣啷啷”地响动,她又提高了
声音,“星娥!”
可是外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明绰又用力地撞了撞门,锁没动,但她突然感到腹中抽痛又加剧了一点儿,甚至有点儿像当初要生的时候那种刚开始的阵痛。她背上顿时发了一层汗,不敢再花一点力气,立刻转回去,在坐席上平躺下来,数着自己的心跳,让自己冷静。
“没事,”她的手搭在小腹上,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腹中的孩子,“别怕,别怕……”
她就这样缓缓地平静下来,好一会儿,觉得腹中不疼了,就偷偷检查了一下,发现并没有出血,就长出了一口气,心里更安定了几分。她干脆保持不动,就这样又躺了不知道多久,才终于听到门口来了人,打开了锁。
谢星娥走了进来,看见明绰用手肘把上半身支了起来,皱起眉头看着她。她先是意外地挑了挑眉,低头看见了桌上一字未动的白纸,便觉得好笑似的:“姐姐睡得可好啊?”
明绰翻了个白眼,爬起来坐好,但是行动很缓慢,生怕动作一猛,又惊着了腹中的孩子。谢星娥看着她的动作,垂下了眼睛,让跟在身后的宫人进来。端着托盘的两个宫人进来,把两三碟小菜放在了明绰面前的桌案上。
明绰看也没看:“我不饿。”
“一天了,”谢星娥很关心的口吻,“姐姐不饿,肚子里的孩子也该饿了。”
明绰不想理她,只道:“皇后罚够了,可以放我回去了吧?”
“姐姐一个字都没动,”谢星娥在她对面坐了下来,“那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诚心认错?”
明绰抬头看了她一眼,再次提醒自己,不能生气,不能生气。她一句话也没说,伸手取了桌上的笔,蘸了蘸墨就开始写。笔走龙蛇,字迹勾连,换个旁人来根本看不出她写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