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晔儿就不无辜了吗!”明绰一下子就激起来了,原本还有点儿内疚的,一下子又被她压了回去,“段知妘要是不想她的女儿嫁进火坑里,就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她真生了气,方千绪也就不敢跟她没规矩了,只是皱着眉头,一脸不认同地看着她。明绰冷着脸,又把那公文抢回来,扫了一眼,很想找个茬来,偏偏左仆射的活儿干得相当利索,她没找出茬来,只能一丢,自己把自己气得不轻。
“你怎么回陛下的?”
方千绪略一犹豫,明知道皇后会不高兴,还是道:“臣说,不合适,让陛下再想想。”
“你……”
“皇后恕罪。”
明绰气得咬牙蹦出来一句冷笑:“本宫倒是没想到,第一个来替太后做说客的会是你。”
萧典夹带太后的私信,已经让她无声无息地处理了。明绰给足颜面,尚书令的位置依然是他的,但什么都不必他做了,只说令君老了,皇后不忍他辛苦。其实尚书台上上下下都得到了暗示,所有的公文不需老令君再过目,他要上书,也别再往宫里递。
明绰把头一歪,话说得更重了:“左公是想效仿老令君吗?”
方千绪:“臣不敢。臣也不是为了太后来做说客。只是臣有幸得见公主年幼时,聪颖不失良善,果决不忘本心,心中怜惜赞赏,故而不忍。”
明绰眯了眯眼:“左公在说哪个公主啊?”
方千绪低头:“自然是云屏公主。”
明绰歪着头打量了他半晌,不跟他绕这个弯子:“什么良善、本心,我早已不是孩子了。为了晔儿,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方千绪便也不再深劝,低了头轻声道:“是。”
明绰脸色这才微微好看些,看他在自己面前低着头,鬓角已经明显有了银丝,官帽都遮不住。
“她若识相,主动把晔儿送过来,我也不会非要害了云屏。”明绰语气和缓了一些,想起什么,又道,“你看着点儿,让他们赶紧把永宁殿修出来。”
永宁殿也是宫中主殿,离帝后所居的重华殿很近,明绰一早就便想好了,等晔儿来了,就把他安置在这里。但就是因为离重华殿太近了,工匠们不敢打扰帝后休息,为了宫禁安全,也不能让闲杂人等随意进出,所以修了几年也不见好,晔儿也过不来,明绰每每瞧见那半拉子的檐角就难受。
明绰心里想着这回无论如何都要把晔儿接过来,又道:“等晔儿来了,正式立了太子,我还指望你多教教他。”
方千绪听她不气了,也放松下来,只道:“这户籍赋税要臣管,修皇宫也要臣盯着,以后还要教太子读书……臣也没有三头六臂呀。”
“左公莫不是忘了当年一身抱负无处施展的滋味了?”明绰嘴角含着笑横了他一眼,“如今还抱怨起来了?——行了,手头事情多就别在我这儿蹭茶蹭吃的,还不下去!”
方千绪脸上的笑意舒展开来,站起来朝她行了一礼:“臣定不负皇后所托。”
他告辞了,明绰自己琢磨了半晌,又让人去问陛下在做什么,不多时便有人来报,说陛下今日召了太常寺的少常拔勒突於支进宫。
皇后听见了便也没说什么,就让少常大人见完了陛下过来见她。
太常寺掌宗庙、祭祀和礼乐,这两年明绰又把太学也并入太常寺管理,整个太常寺已经完全汉化了。留着乌兰人做少常,就是表面功夫。拔勒突於支跟着太常寺衙署迁到洛阳以后,也从来没跟皇后对着干过。
他一向踏踏实实地吃皇粮,明明白白混日子,突然被陛下和皇后接连召见,吓得腿都软了,原本就不熟练的汉话更是说得乱七八糟,明绰只能换了乌兰语问他,陛下跟他说什么了。拔勒突於支结结巴巴地交代了,陛下是问他,云屏公主配给贺儿冲,他有什么看法。
明绰一听就皱紧了眉头。拔勒突氏虽然也是乌兰亲族七大姓,但这两代都没出什么得用的人,已经没什么存在感了。想来也是洛阳确实无人可问,乌兰徵居然连他都想到了。
可她说问一问,意思是暗里去敲打敲打段知妘,谁让乌兰徵在朝中到处问了?那要是这事儿不成,不是毁了辉儿的名声吗?
明绰直咬牙,心里想着一会儿回去收拾这不开窍的夫君,一面问:“你怎么说的?”
拔勒突於支被皇后的语气吓得直往地上跪:“臣……臣以为,十分相配。”
明绰更不高兴了。方千绪说不合适她恼,这糊涂货说相配,她反而更恼了:“如何相配?贺儿冲大了公主那么多岁呢!”
“这……可汗也比可敦大了八岁啊。”拔勒突於支直愣愣地回答,“贺儿冲还是青春少年郎呢,大上几岁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