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盈答应了,着人去选址、修建,瞧那架势,没个三五年这公主府还建不起来。但有了这么个旨意,就是陛下退了一步,朝臣们果然消停了不少。
“真能住在宫外可就好了!”这消息一传出来,桓宜华是最高兴的,笑得嘴都合不拢,“那我们日日都能相见了!”
“我是去公主府,又不是去你家!”明绰也笑,“谁有空日日见你?”
桓宜华便“哎哟”一声,一副伤了心的模样。明绰又亲亲热热地贴她的脸,两人笑成一团。桓宜华突然很轻地叹了一声:“我还以为……”然后又不说了。
明绰追问了一句:“以为什么?”
桓宜华便拉了她的手,轻声道:“我听伯彦说,你回来的时候不情不愿,还说……”她顿了顿,显然不敢复述那句“永远不会原谅”的话,见明绰神色一动,便赶紧笑了一下,遮掩过去,“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哪能真有仇啊?如今陛下这样疼你,你什么都不用发愁,多好。”
明绰便也跟着笑笑,回握住了她的手,什么都没解释。
她不知道萧盈是如何告诉袁煦的,也有可能他什么都没说,袁煦自己就看得出来。反正当年她和萧盈的事情,袁煦确认是知情人。他有没有告诉过妻子,明绰不得而知。桓宜华可能也知道,毕竟从谢太后薨逝到明绰启程去长安之前那段日子里,陪伴她最多的就是桓宜华。明绰不觉得当时那个年纪,她能把心事藏得多好,若说桓宜华一点儿都没看出什么,也有些荒唐。
但桓宜华也是聪明人,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明绰和萧盈都已经各自嫁娶,就算知情,也最好装作不知道。
桓宜华觉得她那会儿就是一时气话,如今气消了就没事了,明绰也不想反驳。她希望所有人都这么想,最好萧盈也这么想。
这段日子她已经看得很明白了。即使薨逝了十几年,谢后临朝的阴影依然盘旋在大雍朝廷的上空。经历过她母后垂帘听政那段日子的老臣们会对长公主涉政一事更加敏感一些,年轻一点儿的则是态度暧昧,对于女子干政一事他们也不太高兴,但仅限于“不适”,没到如临大敌的地步。
除此以外,还有一类人,譬如袁增,他们不管有没有经历过谢后临朝,对待长公主的态度完全取决于陛下的态度。
所以明绰去含清宫侍疾,她要让朝廷上下都看到这份“兄妹之情”。
但也不能说,这完全是在演戏。萧盈也过了三十了,他一病,明绰就想起当年卞弘那句判语,心里一直吊着。萧盈的病根是心脉上的损伤,不是已经修身养性,戒嗔戒怒了吗?怎么还是换个季就病倒了?往年是这样的吗?卞弘让她一迭声问得话都说不上,最后吞吞吐吐的,只说也许,大概,可能……
还是去年听说了宣平门之变之后旧疾复发了一次,才这样元气大伤。
这次给的药性猛了一些,萧盈睡下了就盗汗严重,早上醒来中衣都是湿透的。但他是个药罐子,这些年里什么乱七八糟的药后病症都见过了,这点事儿他没放在心上,还不让伺候的宫人大惊小怪。可是明绰担心他这样发汗又要着凉,抓着卞弘让他重新再改温补的方子。连太医令都没忍住感慨,还是长公主细致。
可他这副样子,不还是谢拂霜害的,明绰只有苦笑。她怨恨也是真的,担心也是真的,其余的心,其实很淡了。
从前她是大燕的皇后,要争权夺势还有争权夺势的立场。如今她只是长公主,还有个曾经起兵谋逆,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立女帝的母后,明绰知道,建康的朝堂永远都不会有她的位置。
她不指望萧盈真的能给她报仇,只是盼着晔儿。她不信那封信会是晔儿的本意,晔儿会怨她,这无可厚非,但她花了两年多修复与儿子的关系,她不信晔儿真的此生再也不想见她了。她为儿子留下了方千绪,他一定能替父亲报仇。她现在只盼着母子团聚的那一天。
在那一天之前,明绰需要足够能保障自由的权力。
这些心思,她谁也没有说,也不打算对任何人说。
“那我要跟皇兄说,找个离袁府近的地方,”明绰继续跟桓宜华说笑,“你要是在家里受了气,也好有个去处。”
桓宜华那眼神好像恨不得公主府明日就在袁府旁边拔地而起。
明绰瞧着她长叹了一口气的样子,担心地多问了一句:“怎么了?”然后不等桓宜华回答,就很不满地压低了声音:“袁煦又干了什么?”
桓宜华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不是伯彦。哎呀……我说出来都嫌丢人,总之家里闹得不可开交的,我来你这里躲躲清净。”
明绰更好奇了,笑着搡了她一下:“丢人的事情我更要听了!你这人怎么净吊人胃口!”
桓宜华让她推得晃了晃,明显也不是真的不想说。
“就是恕颐她张罗着,非要给二郎纳妾……”
明绰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啊?”
这也太贤惠了。
“那闹什么呀?”明绰听不懂了,“又不是你们家二郎要纳妾,她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