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襄觉得很奇怪,她听得出来他们是在议论母后,但是她从小的规矩就是议论也不能当着人的面说,可他们却好像谢星娥听不到似的。怪不得母后一个劲的篦头,也不想搭理他们吧。
直到他们说到,“长公主会效仿当年的太后”一句,母后突然很用力地把角梳扣在了案上。那角梳早已因天干而开裂,被她这一下拍得当即从中间断成两截,发出了极响亮的“啪”一声。
谢维父子一时都安静下来,转过来看着镜前的谢星娥。
“你也说了,”谢星娥开了口,“她对平阳王的感情更深厚些,既然更心疼大的,却选择扶立小的,能是为了什么?”
谢维没说话。但是他儿子接了口:“自然是为了下手的时候不心疼。”
接下来谢维就几乎没有开过口了,主要是谢运在说话。那些话萧玉襄大部分都没听懂,因为提到了太多她不知道的人。从床底下看出去,能看到谢维的脚一直在打转,连萧玉襄都感觉得出来他的焦虑。
谢运说了什么“兔死狗烹”,又说什么“坐以待毙”,这些都是萧玉襄学过的词,但她怎么也听不懂,只感觉他越说越生气。到后来又开始变成了哀求似的口吻,让父亲“替谢家想想”。
一直说到后来,他似是也倦了,三个人就都沉默下来。再开口的,便又是她的母后。
“阿叔既这样忠心耿耿,又何必带了儿子来我这里?”母后的声音冷冰冰的,“我在这儿好好的,又没求你们来帮我!”
谢维的脚停下来,似是让谢星娥堵得无话可说。
谢运又道:“父亲何必还要顾念什么旧情,她可曾顾念自己还是一半的谢氏血脉?咱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也就不痛不痒地杀了老子,儿子还是照用不误!她眼下可是去廷尉府亲自接人了!”
谢维叹了一声:“长公主本就没想……”
“到了召重臣近侍入内侍疾的地步,她把袁氏兄弟都接回去了,却没有咱们父子的份,这是什么意思,父亲还要继续骗自己吗!”
萧玉襄心里一紧,“入内侍疾”四个字她还是听得懂的。这段时间以来,裴贵嫔随时都准备着带弟弟“入内侍疾”。每每提及这个词,还伴随着她们心照不宣、意味深长的眼神。
萧玉襄模模糊糊地明白,裴贵嫔说的侍疾,跟姑母一直在做的那种侍疾是不一样的。若是近臣、妃嫔都要去侍疾,也就意味着,她的父皇要驾崩了。
“你刚才在哭什么?”萧玉襄突然问裴舜英。
裴舜英的眼神躲了躲,她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小公主。
萧玉襄见她不说话,便把碗放下,抬头看着她。裴舜英打扮得相当庄重,但是并不招摇,再看萧稷,虽然还在玩他的布老虎,但也是穿着出门的衣裳。萧玉襄明白了什么,低下头,一滴眼泪“啪”地滴进了刚才的空碗里。
她一哭,裴舜英马上也跟着落泪,但她强忍着,安慰地握住了萧玉襄的肩膀,轻声道:“公主别太难过了,你放心,陛下既然把稷儿交给了我,你是他的亲姐姐,我不会不管你的。”
萧玉襄抬头看着她,眼泪断线珠子似的往下落,一边下唇剧颤,好像有什么活物要从她嘴里钻出来:“你……”
裴舜英微微睁大了眼睛,还是很温柔的语气:“怎么了?”
萧玉襄突然抓住了她的手:“你跑吧!”
“什么?”
“你快跑……”
外面突然传来了几声不明的重响,一下子盖过了萧玉襄犹豫不决的警告。然后便是不祥的惨叫,似是宫里的人想阻拦什么人,但瞬间就被放倒了。
萧玉襄浑身一抖,像一头受到了惊吓的小兽,突然转身回去,一把抱起了弟弟。裴舜英在那一瞬间意识到了危险,陛下病危,又只有建安王一个继承人在宫里,这时候出现这种动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但她来不及想萧玉襄为什么会提醒这一句,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在那个当下,她下意识的反应是打开了柜子,把萧玉襄姐弟塞了进去。
“别出声!”裴舜英只来得及对她说了几个字,柜门便牢牢地关了起来。萧稷藏在姐姐怀里,茫然地发出了两个音节,被萧玉襄一把捂住了嘴。萧稷不明白,以为姐姐在跟他玩,于是他也伸出了手捂住了姐姐的嘴。萧玉襄紧紧咬着嘴唇,极力想控制全身的颤抖,可是眼泪还
是不受控地往外涌。
“你们要干什么……?”裴舜英的声音在颤抖,好像难以置信看到的是谁,“谢,谢史君……?”
“今日重臣皆已入宫,我们只要封禁宫门,带着建安王去含清宫,大事可成!”她在床下听见谢运说,“裴贵嫔是个没胆的,不怕她不听话。”
“别过来……”裴舜英在柜外哭了起来,“你们到底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