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司马识时务。”宋询冷笑了一声,“大将军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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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说一遍?”明绰压低了声音,难以置信地看着任之,“他那天走到了哪儿?”
任之的声音也很轻:“陛下去了掖庭宫。”
明绰还是没明白:“掖……?”
她没说完,卞弘已经收了脉案。明绰立刻抛下任之,急切地看着卞弘。但是卞弘只是抿紧了嘴,摇了摇头,示意他们出去说。萧盈已经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是真睡着了,还是没力气睁眼。明绰心里顿时升上来一股躁意,之前还好好的,她就是去处理了几天陈缙的后事,萧盈就又这样了。
他这几天都没让明绰来含清宫,也不肯让她知道他的身体状况。明绰感觉他是为了陈缙之死,心里在怪她。
“卞大人,”明绰着急地开了口,“他是不是又着凉了?”
“是。”卞弘点了点头,然后就没往下说。明绰看了他一会儿,提醒了一句:“那……开药啊?”
卞弘叹了口气——那股躁意一下子顶到了明绰的喉咙口,让她甚至有一种杀了这老头的冲动。然后她听见卞弘轻声道:“陛下经不住药性了。”
“什么意思?”
卞弘没有重复,抿着唇,看着明绰。很显然,他就是那个意思。
明绰非常抗拒地把头往后一仰,脸上是极其恼怒的表情:“你才说过他好转了!”
卞弘还是没说话,那已经是入冬以前的诊断。他的心痛之症确实是有了一点好转,现在发的也不是旧疾。但心脉的损伤早已拖垮了他整个身体,他太虚弱了。而冬天本来就是对他来说更难熬的。
明绰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指,寸许长的指甲狠狠嵌进了掌心。
“是我的错……”她近乎自语,“我不该拉着他出去在雪地里走……可你说,他如果有力气,就该多动弹动弹……”
卞弘:“长公主知道……油尽灯枯吗?”
这不是她的错。从卞弘的私心来讲,萧盈到今天还活着,已经是个奇迹了。
这话卞弘不敢说出来,也不能真不治。可是只是受了些寒,也实在无药可开,萧盈的身体也受不住了。只能让他卧床,保暖——也许陛下真的还能熬过这一次呢?这么多年,卞弘早已见识过萧盈超乎常人的意志力。他不肯认输的时候,好像连阎王都必须听他凡间君王的号令。
但他也必须提醒长公主,这次,是真的要做准备了。
明绰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让他先退下了。夜已经很深,她想进去看看萧盈,但又怎么都平复不了心里被油煎一般的痛苦。她连坐都坐不住,一味焦虑地在外面踱步。
卞弘那话,当然不只是说“准备”后事。当然,他只是太医令,没有必要卷进这些争斗里去,他说这话是纯然地出于私人感情。这些年他看得最清楚,长公主才是最关心陛下的人,所以他希望长公主赢。
她也没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准备”,无非就是要抓紧,铲除袁增。
桓廊现在和她一样,都希望建安王即位,倒是还没到你死我活的时候。等新帝即位,她必定有辅政之权,有的是时间慢慢周旋。但袁增有军权在手,等萧盈传位给建安王的旨意一下,他十有八|九会动手。
可是袁增太狡猾了。
明绰下令彻查他贪污之事,查了两个月,原本的证人竟然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了。青州当年的盐贩头子早就被杀光了,死无对证,谢维想尽办法找出了当年被罢免的盐官,本来说得好好的,到了堂上,他竟突然翻供,反而说是谢维对他威逼利诱,要他来诬陷大将军。
军曹尚书本来也是指控大将军的,近日突然递了折子辞官,明绰想亲自去拜访,发现他竟然已经携家带口地离开了建康。
若是贪污这种罪拿不住他,难道,真的要逼到袁氏造反那一步?明绰迅速地在心里衡量了一下她的胜算。崔挺自然听她号令,宿州大营剩下的执金吾卫多是桓湛的旧部,桓氏在这关头也会帮她的。真要到与袁增兵戎相见的地步,她未必会输,但桓氏就又立下保驾之功,日后再要相斗……
还有,真到了那一天,袁綦就没有活路了。
明绰终于停下了踱步,感觉自己头痛欲裂。阴青蘅熟悉的声音在殿外响起,明绰抬起头,看见任之并未阻拦,任她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长公主,”阴青蘅跟她禀报,“谢司马递了信进宫,有要事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