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玄停在不远处等着他。
待他三两步赶上,与他并肩向外走时,才从鼻子里嗤笑一声:“谈什么杜工部诗?杜工部的诗谈到地老天荒也没用!你啊,倒不如读几首李义山的诗来得有用些!”
时飞到他面前当然就换了一副面孔,昂首挺胸一脸不屑:“你懂什么呀!温大人说杜工部好,那自然就是杜工部好!”
谭玄哭笑不得,对他道:“我不懂?你去问问你白城哥我懂不懂?”
时飞讷讷道:“不一样……不是一回事!你别胡说八道了。”
谭玄忽然玩味的一笑:“不是一回事,那就再好不过了。”
时飞不再理他,两人出了大理寺正门,两匹马还系在拴马石上,温温顺顺的待着。
走过去解开绳子,正准备翻身上马,谭玄忽然道:“接下来,你去市集上跑一趟,买几身小姑娘的衣裳,再买点什么小丫头们用得着的东西,就回去吧。我还有事去别的地方一趟。”
时飞惊讶的瞪大眼睛:“我去买?买姑娘的衣裳?!”
谭玄翻身上了马,拽着缰绳居高临下的看他:“你不去我去么?你自己答应的,差遣你什么事都行。”
时飞没料到谭玄竟在这里挖了坑等他。这可真是亲师哥!他一个大男人……哪懂什么小姑娘的衣裳玩意儿的……
但亲师哥显然对他跌在这个坑里很开心,调转马头,一夹马腹,就欢快的跑了。
时飞口中念念有词了一番。也没有办法,谁让自己的确傻乎乎的答应了呢。
挣扎半天,还是只得垂头丧气的上了马。
谭玄按原路折返到正阳大街,顺着原先白城转弯的方向走去。
这一带可以算得是衡都的闹市,街两旁鳞次栉比全是各色店铺酒楼茶肆,旗帜招展,彩灯高悬,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他提着缰绳让马在人群中小心翼翼的穿行,不多时,街旁出现一座三层的酒楼,悬着一面黑底金字的匾额,上书三个遒劲大字“东胜楼”。
此刻正是近午时分,进楼吃饭的客人颇多,门口的小二也亮着嗓子卖力的招揽。谭玄勒住马,还未开口,就有一个眼尖的瞧见了他,立刻笑嘻嘻的过来,对他唱了个喏:“五爷,您来了,里面请?”
谭玄没有下马,只低头看着他问:“你们老板在吗?”
小二现出犹豫神色,大约不清楚,扭头想问旁人,突然瞥见了什么,伸长脖子叫:“三娘子!你来一下!五爷问老板在不在哩!”
酒楼里走出一个打扮干练利落的女人,年纪不算轻了,却依然有一股天然的韵致。尤其她神色间既爽利又大方,不似寻常女子。
这三娘子看见谭玄就笑起来,双手在围裙上一擦,对他道:“白城刚走,叮嘱我说要是你来,就叫你家去。”
谭玄对她道了一声谢,拨转马头,又换了方向。
东胜楼是谢白城在五年前买下的。原先不叫这个名字,他给改了,又全部重新布置安排。他因着谭玄留在京城,离家千里。既不愿加入屿湖山庄,也没打算开道馆收弟子,过了几年,就干脆经营起了东胜楼。谭玄本以为他就是新鲜好玩,没想到居然很像模像样,大概是前年,竟给评为了衡都七十二酒楼之一。能入围这个名单的,都是衡都里第一流的馆子。如此一来,生意更是日益兴隆。
而那个三娘子,叫做李三娘,是个因为无法生育被夫家休弃的女子。她虽生不出孩子,却能做得一手好饭菜,机缘巧合,白城便收留了她。她也算是今日东胜楼的元老,和白城关系很是亲厚。自然,谭玄跟她也很相熟。
这东胜楼里,大半人员都是谢白城各种原因捡回来的人。若还有自己想做的事,白城便帮一把;若愿意留下,当然更欢迎。他的一片侠义心肠,倒都用在了这上面。因此东胜楼谢老板的名声,在衡都街头还是颇响亮的。
谭玄转了两个路口,到了一条巷子跟前。巷子前的空地上长着一棵高大健壮的银杏树,据说有三百余年了,是上一朝留下的古树。于是这条巷子也就得名银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