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中带涩,不知是太久未品其味,还是这汤沉温许久,舌尖涩味竟漫出清苦。
他低咳,很快搁下杯盏,又斟一杯清水。
“蜀中的酒并不烈,但滋味不同。”殷素怀念起幽州美酒,倚在素舆内叹:“堂兄若饮,只怕一盏便倒。”
温水入喉,压下些清苦味,沈却朝她望去,“烈酒伤身,二娘若尽好了,我倒可陪你一饮。”
木素梨花屏外,王夫人的声音稳稳传来,“上元有位木匠,一手好雕工,待过几日人复了工,便让他替二娘做一副拐木来,日日慢走上会儿,定于恢复有益。”
沈却忍不住移目,“只怕急了些?沈二娘今日才试着离素舆,双手亦尚未恢复完全,拐木于她不甚便宜。”
殷素见案前郎君眉宇半凝,忙笑回:“不打紧,若将那拐木头处接上可搁置小臂的横木,我便可试着离舆迈步了。”
“正是这个理呢!”屏风里又冒出一句,伴着双陆噼啪掷案声,“再者叫翠柳云裁稳稳看扶着,必不会栽了跟头。”
沈却闻此沉默。
他再度饮了半杯清水,听着屋外烟火也已然寂寂,忽而搁盏轻道:“今日是我劝二娘离舆,却未扶稳二娘,乃我之过失。”
那双漾着烛火的眼朝殷素望来,是郑重怀愧。
“受堂兄掌扶,我并未伤着。”殷素未久对视,反移目眼下,宽慰他,“况堂兄比我摔得要狠,我还未细问堂兄可有恙?”
听着“堂兄”雨打塘池似地接连冒出,沈却又倒了半盏枳椇子汤,答得淡然:“不痛不痒。”
可三更天夜漆黑一片,他点了盏案头灯,嘱咐小伍去屋里替他涂背上青淤。
“嘶。”沈却按住指节,话还未言出,却听小伍倒吸一口冷气——
“奴以为郎君当真无事呢,这背上青紫一大片,瞧着怪吓煞人。”
“莫声高,也不必与旁人提起。”
“郎君不让提,是为了不叫沈二娘内疚,还是为了不叫阿郎夫人忧心?”
沈却合上衣襟,略过那句沈二娘,只声色缓慢,“新岁里头受伤兆头不好,何必叫他们知晓坏了吉喜。”
小伍闻罢,这才吞下话。
“好了,出去罢,明儿夜里再来。”
小伍点头,一面退一面自顾自地嘀咕,甫一抬眼,只瞧窗里框着的月又埋进云雾里,后半夜的热闹已有几分寥落,便是雪姑也打了盹,窝回绒榻上。
“你去哪处躲懒了?”云裁眼尖,自回廊下逮住他。
小伍钻进暖和屋里,笑着告罪,“好阿姊,哪里敢躲懒,是去郎君屋里送水了。”说罢打量朝内一瞧,不见女娘们踪影,“沈二娘同孙娘子睡下了?”
“不曾,孙娘子为二娘去施针。”
这番说着,那番话中二人早收好针袋,正闭紧了窗门,凑近商议事。
孙若絮一碗醒酒汤下肚,如今脑仁如风雪吹过般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