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不远不近,顾怀瑾心里颤了一下,蹙着眉头压抑。
想听她说话,想她同他说话,但不想听她用叫怀瑾的嗓子撵他走。
好不容易对他说上一句,竟然是这种话。
他受不了。
他冷声道:“已经去过,他既不见,便不见了。日头这样大,莫非还要顾某三番两次地跑?”
南琼霜:“摄政王的令是叫您在大明宫外候着,您本可以去偏殿暂坐,何须三番两次地跑?”
怎么,他撂了那姓李的一回,她就如此舍不得吗?
这么多日子不见,他心神俱裂,她只知道心疼那个男的。
他一哂:“暂坐?摄政王听曲儿去了,戏要唱多久,顾某如何晓得。摄政王是放纵性子,在飞仙楼内连听三天三夜,也说不准。娘娘是想顾某在他偏殿里坐上三天三夜?”
如此刻薄地贬李玄白,她听笑了:“摄政王何至于听个戏听三天三夜?”
好像他是个无事生非的尖酸之徒,好像他是个嫉妒到神志不清的小人,惹她发笑。
他若无其事地冷笑:
“摄政王的性子,阖宫无人不知。只要他痛快,旁的什么都不顾。今岁国用不足,度支告匮,定王封爵,又讨要了巨数的禄米。这些事情,摄政王不是不知,却犹在这关头纵容娘娘任性。这般随心所欲之人,他听上曲子,谁知道要听多久!”
说完,又接着讽:“外头饿殍遍地,宫中歌舞升平,两人同在台下听戏,却是和美异常。又焉知,孔尚任的《桃花扇》,今日是在台上演,他日不会在台下演!”
南琼霜愣愣听着,简直难以置信。
因为琵琶之事给她扣个空虚国库的高帽,还不够,又要因为一个戏班子说她祸国是吗?!
她咬着牙,当着嘉庆帝的面,又不敢同他再甩脸色,笑道:
“后宫不得干政,便是德音有错,也是事事得了表兄首肯。”——先对嘉庆帝说,她身后便是摄政王,再对着他冷笑,“先生若有大能,自然有法子应对表兄,又何必处处为难德音。今日彩庆班的戏,表兄下了朝也去听了,莫非先生要说我们表兄妹一同误国?”
顾怀瑾控制不住地捏着指骨,咯吱咯吱,白玉扳指硌在骨上。
她要引戏班子进京,本想求皇上,就因为他在,没有求。转头,去求了李玄白。
那小子就允了。不仅予取予求,两个人还一起看戏。
她冷冷笑了一声:“眼下表兄正在大明宫中候着,先生一腔丹心,何不快去?表兄等着听您高论呢。等到表兄也认了错,德音自然就认。”故意笑吟吟补了一句:“不然,表兄一向纵着德音,表兄不觉德音有错,德音贸然认错,反倒是给先生找麻烦。”
顾怀瑾开始微微打晃。
他纵着你?
到底是谁纵着你。
到底是谁纵着你!
他终于缓缓抬起手扶额,强自平复,头晕目眩。
不过,别再同她吵了。不久前刚刚吵过,她至今对他一点好脸色也无。他哪里有她能捱,到最后,全是自讨苦吃。
她犹自笑吟吟地报仇:
“近些日子,先生是愈发怪了。从前,先生见了德音,多一个字也没有。眼下,琵琶也好,戏班子也好,事事都能指摘德音两句。不知先生是否同大明宫起了龃龉?德音有一半是大明宫中人,故而先生——”
“一介宫妃,竟斗胆说自己身在大明宫。”他微笑着,直发抖,气从肺腑里呼呼地出,“——用心不忠、寡廉鲜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