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地心里一梗,想不下去了。
那时,她为给他治伤,编了个由头解释她缘何通晓些医术,用的便是这鬼祝之名。
“巫医鬼祝,当真有这个人吗?”
李崖讳莫如深地点头:“神龙见首不见尾之人,然而当真是奇医,妙手回春。”
她隔着牛乳白的帷纱,默然不语,再度从头到脚将人打量了一遍。
实在是没瞧出任何异常。
面色红润,眼神清明,闲谈时话也接得自如,每一句都答得自然,半分痴傻之态也无。
至于身子,看起来亦是正常不过。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终究没瞧出什么异常来,悬起的心缓缓放下,颔首:“既然李兄过得不错,我们这些昔日同僚,也就安心了。我宫中仍有差事,不便擅离,来同李兄道过了谢,便先回宫了。”
“您千万莫耽误了正事。”李崖拱手,“往后定王府中若有什么事,门内人手转圜不开,南姑娘尽可来寻我。”
南琼霜闻言,本已转身欲走,忽地又顿住脚步,若有所思地,抬起眼帘。
“尽可来寻我”?
往生门内,人人利己,与自身差事无关的事,谁会上赶着沾染。何况,他已经离了门,赎了身。
好不容易脱了身,不该明哲自保吗?
她回身,隔着帷纱,深深看进他眼睛里去。
李崖却不躲不闪,半分心虚忐忑之意也无,从容如常地同她作揖:“您快请回吧。”
南琼霜默然,眼睛掩回层叠的白纱之后,叫人瞧不清晰:“如此,真要多谢李兄的热心肠了。不过,还有一事想要问您。”
“京中局势动荡,不知哪日便会忽然变了天。我孤身一人办差,实感无依,不知李兄可否还有相识的赎了身的同僚?若有,能否介绍一二,若有什么事,也好多借一把力。”
李崖想了片刻:“确实有的。有一人已经赎身三年,如今正跟着京中一个戏班子,满京城唱戏呢。”
南琼霜笑:“哪个戏班子?”
“名为彩庆班,专唱昆曲的。”
南琼霜笑吟吟颔首:“那么,真要感谢李兄了。”
同这李崖见完,她便回了宫。
因着忙琵琶大会的事,她已久未去嘉庆帝面前说话。毛琳妍自从笑乐园内为嘉庆帝舍身求情,便格外得嘉庆帝青眼,这些日子又无人同她相争,一来二去,荣宠日盛。
嘉庆帝赏的奇珍异宝流水似的进了她景仁宫,御用监的好东西也一波一波地往里送,就连南琼霜在宫外办差,都已听得民间“只闻景仁日隆,不闻菡萏花残”。
眼看着,菡萏宫中新送来的花愈发惨败灰萎、枯枝少叶,南琼霜心中再不耐,也晓得,是时候拢拢那喜新厌旧、无心国事的疯子皇帝了。
她终于去了紫宸殿。
这些日子,明知失了宠,早该去紫宸殿内卖弄笑靥,然而一拖再拖,始终不情愿去。
一来,是她对嘉庆帝实在无半分情意,无非耐着性子哄他。
二来,是嘉庆帝身边,常常有那人陪同。
自从琵琶大会那一夜过后,她已许久未曾与那人当面相对。即便在宫禁中碰面,也不过远远相逢。未等照面,两人中的一人,往往便拐了方向,心照不宣,背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