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
“他应了。”李玄白一哂,摊开手,“别管高不高兴,痛不痛快,他应了。他若是不痛快,以后,也只能用长矛冷箭叫他痛快痛快,再多要,也没有了。”
她端着茶盏贴在唇上,垂眸缓思,一时没说话。
一山二虎之势,本就危如累卵。稍有不慎,便是惊涛骇浪。
她如往常一般跑来大明宫与他说话,真的无妨么。
顾怀瑾是早警告过她,不准她同李玄白往来的。如今,她那张字条一送出去,他们两人便算一拍两散。倘若顾怀瑾记恨她,到嘉庆帝面前告她一状,说她与摄政王纠葛甚密,她就是吃不了兜着走。
何况,宫中毕竟人多眼杂,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常来大明宫的事,就会入了嘉庆帝的耳朵。
她捻着耳朵底下的翡翠珠子,深思着道,“我总觉着,风波又要起了。以后我还是不来了。即便这宫中人人忌惮你,我们相见,总是危险。”
“怕什么。你同那姓顾的断掉,也要同我断掉?”
她拿不定主意,未答。
“谢德音,你的‘谢’字,是清河谢氏。”他折扇敲着案几边缘,“我的母妃,亦是出自清河谢氏。若论起关系来,你还是我的表妹。遑论我们二人,一个年少时被送出京城,上天山历练,一个年少时走失,多年后才被本家寻回来。血缘之亲,经历又相似,同在宫中,惺惺相惜也是自然。即便有人在背后嚼口舌,那又如何?本王坐在这,那疯子敢怪罪你?”
她垂下头沉思良久。
少顷,轻叹,“罢了,罢了。”皇宫之中权势最大的主,连个压得住他的人都没有,仰仗他,远比推开他要值当。
她站起身,理着裙角,“即便念着什么表兄妹情谊,德音也不能在摄政王这久待。今日不过是来叙叙旧,德音先告辞了。不过,”她走出两步,兀地转回身望着他,
“德音还有一事相求。”
李玄白啃着贡梨,狐疑眨眼:“什么?”
她道:“表兄能准我偶尔出宫么?”
“出宫?”他垂睫思忖片刻,意味深长一哂,“唷,这么忙啊?”
她也不瞒他——经历天山之祸,李玄白闭着眼睛也知道她来紫禁城内要做什么,笑,“是啊。”
“不是不可。但别叫那些整日念叨宫规的嬷嬷知道。”
他耗子似的将那梨啃得嚓嚓的,“过会,我身边的吴顺会给你送去令牌。但你记住,此事不可让第三人知道。出了宫,要做什么随你,但少顶着皇妃的名头在外面晃荡,出了什么事,我可管不了。还有,”他手指朝她一指,一双狐狸眼恣肆眯着,“令牌给了,以后叫你来,你就来。若出什么事,我兜着,嗯?”
她听了,悠缓一笑,款款福身,“德音知道了。往后,任凭表兄差遣。”
自大明宫中出来,已是申时。
傍晚,暑气渐消,日头终于缓缓挪到了西边,被高高红墙和纷繁枝叶挡着,不烤人,余晖却仍灼目。
御花园中并无一人,静悄悄的,唯有些鸟啼蝉鸣。曲折回廊之外,一大片纷繁的花丛,落日余照自树影花廊之中筛过,一斑一斑照在花草之上,金光婆娑。
南琼霜静默在回廊中走着,一面走,一面观花,远香无言地随在她身后。
这个时辰,在御花园中漫步,是因无事可做。
如她所料,她失宠了。
自无量山上回来,刚一入宫门,她便觉阖宫宫人待她与从前不同。
从前鞍前马后的小顺子不见了人影。
她的菡萏宫,伺候的人少了一半,窗棂上都落了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