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琳妍为珍妃娘娘换针医治之事,固然是琳妍考虑不周,然而琳妍也是为了娘娘好。琳妍对娘娘一向恭敬,对皇上一片绵绵爱慕之心,臣不知何罪之有,需罚她雨中跪上三个时辰。”
“大将军,朕当日不过罚了她两个时辰,余下的时辰,是她自己愿意跪的。德音被她下毒暗害,昏厥了两三天,朕小惩大诫,难道不应该吗?”
“据臣所知,琳妍并不是有意陷害娘娘,是听从了宫人流言,误以为娘娘的体质刚巧合适夹竹桃花液,方调换了娘娘的银针。”常达一拱手,瞪起眼睛,“调换银针,颇为不易,琳妍怕娘娘不准,费尽心力出此下策,结果如何暂且不论,是为娘娘贵体安康啊。”
这话听得她笑了起来,“既然夹竹桃花液这样好,她怎么不在自己身上先试试?”
常达万没料到她竟敢插话,虎目瞪她一瞬,那眼神如有万钧,压在她头上。
那意思是,皇上亦不过一个黄毛小儿,你个小小宫妃,也配多嘴?
“珍妃娘娘当真是牙尖嘴利。”他睨着她,那小眼仁恨不得在她身上钻出两个窟窿似的,“看来是身子大好了,琳妍无心之过,自此也再无追究的道理。”
“此事,琳妍亦有错,臣虽护妹心切,也不愿皇上为难。”他一拱手,声如洪钟,“只要琳妍在雨中跪了多久,珍妃娘娘亦在雨中跪多久,跪了之后,亲自去安仁宫中向琳妍道歉,此事便算了结。”
“大将军,你做事莫要太过分了。”一激动,嘉庆帝的脑子又尖利地痛起来,揉着太阳穴,阴厉不耐,“这些日子,朕也有些想念晟贵妃,过些日子,会常常去看她。大将军请回吧。”
“回?琳妍来信,信中心碎难抑,纸上泪痕斑斑,不得皇上一句允准,臣如何安心回去?”
“容朕再想想。”顾怀瑾临走之前,曾告诫嘉庆帝,若常达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便拿出拖字诀,“何况近日京中无雨,想跪也跪不得,容朕再想想。”
“娘娘体质虚寒,晴空万里、烈日当头,尤其适合娘娘静心。若皇上肯允准,琳妍雨天长跪所受的湿冷之苦,臣也肯宽宏大量,不再追究。”
这话,快骑嘉庆帝头上了。
果然,嘉庆帝嘶着气,攥住她的手,龇牙咧嘴,“德音,朕的头又开始痛了——”
“王让,”她急急往门外唤,“传太医!”一面
对常达颔首,“大将军,皇上龙体不适,还望大将军——”
“皇上同珍妃娘娘倒真是伉俪情深啊。”常达冷笑,吹得胡子动了起来,“臣只可惜,臣那可怜的妹妹,一片丹心错付。珍妃娘娘入宫,才多少时日,竟已经得圣上偏爱至此。当真是狐媚惑主,叫皇上连多年夫妻恩情都忘了。敢问皇上,难道是想将江山栽在这女人手里不成!”
最后一句话,意有所指的太明显,何止是威胁。
“大将军究竟想朕怎样!”嘉庆帝痛起来,便失控,歇斯底里地尖叫着跺脚,“想叫德音跪,朕陪着跪!朕发着头风陪德音跪!大将军不就想看朕如此吗?!叫群臣百官看着朕与德音跪着,给大将军赔罪,成不成!”
嘉庆帝一尖叫,外头候着的宫人齐齐进来护驾求情,王茂行冒了个头,哆哆嗦嗦地挪进来,原来他担忧皇上应付不了常达,再怕也在外头侯着。
他身上正一品官员的大紫色朝服仍未褪,年近古稀,鬓边花白,对着乌发油亮的常达,白发人跪黑发人,深深一拜。
“大将军,皇上龙体抱恙,恳请常大将军允准皇上摆驾回紫宸殿。贵妃娘娘与珍妃娘娘的事,等皇上身子好了再议,也不迟啊。”
话已经说的如此卑微,常达却连搭理都懒得搭理。
“皇上身子不适?皇上身子整日不适。今日头也痛,明日头也痛,臣想替妹妹做个主,要等到何年何月,难道等到这妖女诞下龙嗣吗?!”
事已至此,傻子也明白,常达今日来,为的不是什么毛琳妍,是为给嘉庆帝一个下马威,将他已经折成两半的脊梁骨,再恶狠狠地,踏成四段。
今日,嘉庆帝不让步,常达绝不会善罢甘休。
“好!朕也跪!”嘉庆帝腾地起身,撞得身前牌桌翻倒,哗啦一声巨响,“朕去跪大将军!跪到大将军让朕起身!德音,起来!”
南琼霜万万没想到今日会如此发展,常达暴躁嗜杀,嘉庆帝平日懦弱,真发作起来是个疯子,两方都是疯狗,难道今日是齐宋亡国之日吗?
不料,常达却冷静了下来。
声音沉如古钟。
“皇上当真打算,跪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