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他笑道,“封个王爵,还不容易?咱们皇上体恤人才,又有雅兴,在咱们齐宋当官儿啊,都不用走科举的。”
他睨着嘉庆帝顿时阴晴不定的神色,手一摊:
“前些日子,听说齐国公家那废物公子,因着善打樗蒲,赢了皇上,给封了个油水不小的官儿。今日,不过一个王爵,常大将军同本王说什么。既已一身军功,封个藩王,领块封地,爵位往上抬一抬,早已是应有的事。若说差什么,也就只差在樗蒲上赢皇上一局了。”
他转过头,对嘉庆帝笑,“皇上,什么时候也同臣玩一局?”
南琼霜顿时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
平日里他再僭越,见了嘉庆帝,偶尔也请个安行个礼,不曾嚣张到这地步。
今日,是想以毒攻毒,借着嘉庆帝的疯症,把水搅浑,使此事无疾而终。
但问题在于——嘉庆帝发起疯来,六亲不认。
她急忙去握嘉庆帝的手:“皇上——”
不待她话音落下,嘉庆帝手中酒盏果然狠狠掷在面前小几上,力道之大,砸得那小几裂为两半,她只觉木头碎片崩在脸上,劈头盖脸。
“混账东西!”嘉庆帝腾地一下站起身,“朕就爱玩玩樗蒲又如何!天下都是你们的!朕将天下拱手相让!难道就连区区一个赌园,一张棋盘,都不肯留给朕了!”
此时仍在席间的宾客,都已是忠心耿耿之辈,见状一齐离席,跪到大殿中央,“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嘉庆帝本在皇位上坐得好好的,半年前忽然被人从龙椅上硬拽了下去,不仅不能生啖其肉,还被逼着交出权柄,对谋逆者俯首赔笑,心中何其煎熬。
如今,他顶着一个皇上的名头,就只想要一点皇上的面子。
可是,今日,这些人,已经在宫宴之上,公然指责他因赌误国了吗?!
他一把甩开南琼霜的手,将面前小几掀翻,桌上器具杯盘哗啦啦倾倒一地,满地狼藉,他踏着地上碎瓷残羹,指天大叫:
“误国!究竟是谁误国!朕不过送出去一个小官儿,你们不高兴,不过是因为送的不是你们!朕将国玺送给二位,你们就肯了!就高兴了!朕是误国,何人窃——”
绝不能叫“窃国”二字从嘉庆帝口中出来,若是由他来说,事情就定了性。
南琼霜不顾方才被他搡得一歪,站起身来去拉嘉庆帝的胳膊,急忙从袖中掏出一把香扇,软着嗓子哄,“皇上,皇上这是何苦,动这么大的火,刚好的头风又要发作了。您可别吓唬臣妾……”
话说一半,巧妙落了两颗泪,她拉着他袖子,水眸盈盈,手上扇子不住地扇——那扇的扇骨,乃是用迷魂香的原料伏罗木打的,香风一扇,牛也要倒。
嘉庆帝果然迷迷瞪瞪眨了下眼,却极力又将眼皮吊起来,“你们这些人!朕早晚要一个!一个!的——”
南琼霜想盖住他的声音:“皇上!”
嘉庆帝眼里尽是血丝:“德音,松手!”
她不肯松,握着他的手,在袖子里安抚地摩挲,叠着声唤,“皇上,皇上——”
“松手!”嘉庆帝暴起,一把将她甩得几乎扑倒在地,唰地一声拔剑出鞘,惨白剑锋光芒铮然,一下将李玄白眼前的小几也劈作两半。
李玄白缩着脚,厌嫌不耐地给顾怀瑾递眼色,想叫他管管这疯子,一看才想起他眼睛蒙着,更是气了,提起声音:
“姓顾的!”
殿中跪了一地的大臣如梦初醒,才想起在场倘若有一人,既被疯帝惧怕忌惮,又被疯帝信赖尊敬,不必血刃,便可将发作的皇帝压制下来,那么——唯有那一个人。
众人齐齐向端坐于阶下首席的蒙目人看去。
蒙目人却一丝不动,一言未发,静静地,望着阶上的人。
南琼霜不知道殿内怎么忽然这么安静,静得唯有嘉庆帝发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