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茂行紧赶着弯腰叩头:“臣已经去信,催顾先生回来,还请皇上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朕如何稍安勿躁得了!”嘉庆帝发狂捶着床,“头风发作在你身上,你倒瞧瞧你能不能安!”
“皇上,皇上……”南琼霜一连声地劝,牵着疯帝的手缓缓握住,“万勿激动。这病不是越急切,越痛吗?皇上要骂他们,等头风好了再骂。”
跪在地上的宰相与一众太医,听了这话,默默低下头。
嘉庆帝冷笑着,恨恨凿了一下金丝楠木的床头:“朕这身子,全是当日常达那厮一碗药酒之故!定是那日他在酒中下了毒,故意来暗害朕!”
紫宸殿的人,一时全不敢说话,连南琼霜,也只敢牵了牵他的袖子。
如今时局动荡,这种事,或许是,或许不是,谁也不敢下定论。
但嘉庆帝的头风,自微微隐痛发展到头痛欲裂,确实是因常大将军那一碗毒酒。
一年前,常大将军打着清洁皇室血脉的幌子,发兵入京,说是匡扶正统,实是兵指洛京,意图篡权。
却在京外,山海关前,被一人拦下。
后来,形势危如累卵,挡下了常达的人,也想着攻入紫禁城分一杯羹,两虎相斗,反而容皇帝喘了口气,嘉庆帝保下了一个名义上的皇位。
却被常达骗着、或许是逼着,饮下了一碗药酒。
自那以后,嘉庆帝精神越发不好,有时高兴至于癫狂,有时沮丧几乎心死,有时忽然说起胡话,有时笑着谈着,忽然脸色一变,拔剑杀人。
南琼霜入宫之前,据传,嘉庆帝曾经酒醉后发疯,说要以美人骨制成乐器,将宠妾薛氏在宫中碎了尸。
“朕早晚要杀了常达那厮!”嘉庆帝痛得直吼,“朕早晚要——朕早晚要!”
“皇上,晟贵妃还在外头。”她轻声提醒,晟贵妃乃是当朝常太妃、先帝宠妃常氏的义妹。常太妃乃是常达的亲妹妹,因而,晟贵妃虽然并非常氏本家所出,到底还是与常家攀着关系,说起来,也是常达的人,两边互通消息,几乎是不用说的事。
毛琳妍得宠,是因为常家,失宠,其实也是因为常家。
“是啊,皇上,晟贵妃还在外头。”王茂行跪在龙床边,劝,“叫常大将军听着,恐怕会生出事端来啊。”
“朕不管!朕如今早不想管了!叫他听啊!顾先生要回来了!去叫顾先生回来,朕如今有顾先生!”
南琼霜不耐闭了闭眼,这个不中用的疯子,凡事只知道指着别人。
她不作声,转着腕上翡翠镯子,手指借机在袖中一翻。
“皇上,皇上。”她捧着嘉庆帝的脸,翘着小拇指拿帕子替他擦着额上冷汗,声音低得仿佛妖精下咒,“皇上何苦发这么大的火呢,再把自己累着。如皇上所说,那位先生回来,咱们不就有法子了吗?何苦急着这一时呢?皇上多睡些,把这一阵熬过去,更要紧。”
“德音……”嘉庆帝不知为何,忽地有些头晕,眯着眼睛,“朕不杀了常达,常达就会杀了咱们。你记住,朕这都是为了……”
她捏着帕子,方才挖了一点迷魂香的指甲,来回在他鼻子底下晃,“皇上都是为了……江山社稷。”
“没错。……还是德音懂,朕的苦心。”
往生门淬炼的高纯度的迷魂香,毒性极强,但凡吸入,很快就会睡意沉沉。
被病痛折磨到神经质的人,久旱逢甘霖一般,眼圈乌青着,倒了。
南琼霜拨开床帏,站起了身。
嘉庆帝爱她,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在她身旁,头风得以减轻,睡得也沉。
他拿这来佐证他们天生一对。
南琼霜垂眼一笑,对跪在地下的群臣恭敬道,“诸位请起。请王大人留下与我说说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