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重重院落和回廊,膳厅早已灯火通明,香气氤氲,融融暖意中带着些许肃然之气。
王爷端坐上首,紫袍玉带,气度沉凝,王妃一袭月白滚金宫装,簪着赤金偏凤,眉眼间皆是温柔笑意,见两人并肩而来,笑意更甚,眸光略一转,左右立刻添了座位。
穆琰俯首见礼,神色冷淡,落座时与顾若兰之间原本隔着一段距离,顾若兰偏要显得亲近些,挨着他坐了。
席间顾若兰频频替他布菜,添汤,举止柔婉亲昵地仿佛天经地义,偶尔一抬眸望向他,眼波如水,似要将一腔柔情尽数送入他眼底。
王妃瞧在眼里,甚是满意,觑着王爷今日多饮了两杯,似乎心情甚好,便开口笑道:“若兰自幼知书达理,贤惠温和,又与世子相识多年,知根知底,如今看他们相处的这样好,妾身的意思,何不成就一双璧人?”
王妃抬眸,温柔小意地望向王爷,“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王爷搁下杯盏抬手抚须,没有看王妃,反倒转眸看向穆琰,神色颇有深意,“你怎么说?”
厅中一时间寂静了下来,唯有铜火锅底下炭火燃烧的轻微声响。
穆琰搁下银筷,半晌才开口,声音清冷,不紧不慢,“大业未成,宁王未擒,儿臣并无心情顾及这些私情。此事,以后再说吧。”
顾若兰怔在当场,唇畔笑意微微一滞,替他布菜的手悬停在半空,汤汁顺着筷子尖儿滴落在烫金桌布上,溅出一朵淡黄油渍。
她搁下筷子垂下头去,指尖暗绞着罗帕,眸底尽是委屈。
王爷眸色深沉地看着穆琰,随即哈哈一笑,颇为赞许地看向王妃,“男儿志在四方,岂能儿女情长!先立业,再成家,这才是正经。”
王妃被这番话堵的无话可说,只得含笑点头应着:“是,王爷英明。”
她眸光流转,望向顾若兰,无奈抿唇,白了她一眼。
顾若兰感受到王妃的眼波,只得迅速整理了情绪,强自端起笑意,伸手执起银筷,又夹了一块鲜笋轻轻放进穆琰碗碟里。
她面上虽笑着,心中却酸涩不已,这世子爷,竟是半分情面也不肯给,活像块千年寒冰似地,怎么也捂不热。
这一顿家宴,席面虽丰,菜肴俱是难得的珍馐美馔,穆琰却如同嚼蜡,心不在焉,只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闷酒。
顾若兰不肯泄气,隔三差五地亲自替他布菜斟酒,柔声唤着“穆琰哥哥”,那温软声音落在他耳中,直教人心浮气躁。
王爷与王妃有一搭没一搭地客套闲谈着,王妃面上始终温柔笑着,无论王爷说什么,都点头赞同。
灯影摇曳,穆琰多饮了几杯,只觉胸口闷得慌,似有块石头始终压在那处,久久不能透气。
待得王爷放下筷子,漱了口,穆琰便以尚有文书要批复为由告退。
顾若兰连忙跟着起身,正要开口,却被他一个淡淡颔首阻了回去。
出了膳厅,夜色已深,皎洁月光散落庭院中,清冷的很。
夜风带着些许凉意,吹动廊下的风灯,灯影摇晃,掩映着他略带虚浮的脚步。
穆琰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往西厢走去。
那里,正是容宁暂住的地方。
心口像被什么紧紧攥着,满脑子都是白日里她在花园中望着他的神情。
只一眼,便仿佛见到了什么避之不及的讨厌东西,转身就走。
他忽地停下脚步,怔在了那里。
房门近在咫尺,他抬起手,抚在门扉上,却迟迟没有叩下去。
良久,终是低低叹息了一声,颓然垂下手,转身走回廊下,往自己房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