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平里预备队掩体内,刚才被枪声吓醒的汤米·埃文斯,此刻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但这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无法抑制的滔天怒火和委屈。
“他们走了!又走了!”
汤米带着哭腔喊道,声音尖利得刺耳。
“彼得!你听见了吗?他们跑了!我们又被耍了!我为什么要起来!我刚刚睡得那么沉……”
他的眼中充满了血丝和迷茫的泪水。
老兵彼得甚至懒得睁开眼睛,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带着极度厌倦的“哼”声。
“我说什么来着?
黄猴子……叫得凶而已。
他们不敢冲,他们的子弹不值钱,我们的命和子弹……
都他妈精贵得紧。”
他挪了挪身体,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冰冷的石壁。
“闭眼!睡觉!
妈的,管他什么命令!
老子豁出去了,下次除非真看到刺刀戳到鼻子跟前,否则别想我起来!”
他的话像瘟疫一样在预备队里扩散开来。
几个法国外籍兵团的士兵彼此看了看,交换着眼神里是一种认命的解脱。
一个士兵摸索着捡起地上还剩一小截的烟屁股,默默点上,深深吸了一口,然后也彻底靠倒了。
另一个士兵甚至把抱在怀里的步枪,轻轻放到了地上。
没有人说话,但一种集体性的、近乎反叛的松懈感在无声地弥漫,疲惫如大山般压垮了一切纪律的约束。
核心阵地周围,零星几个原本还在试图维持秩序的军官或士官,看着瘫倒一片、咒骂连天、甚至公然说不如睡觉的士兵,喉头动了动,最终也只是张了张嘴,什么命令也发不出来。
他们自己何尝不是疲惫到了极点?
一次次警报,一次次紧张到虚脱,结果又是空耗时间。
一个靠墙坐着的老兵,狠狠啐了一口唾沫道:“呸!指挥部那帮官老爷!
每次都让我们‘高度戒备’‘睁大眼睛’!狗屁!
老子现在眼睛都睁不开了!
下次?下次这帮中国佬再吹号,老子就当他妈的送葬曲!
赌一把睡觉的,算我一个!”
这话引来周围一片虚弱的附和声,甚至有人发出了短促而苦涩的讪笑。
“对!睡觉!让他们自己玩去!”
“妈的,反正没子弹,起来也打不过!不如睡觉!”
“他们要是真敢来……最好利索点……也省得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