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破台,通常是戏班发生重大事故后,要进行的一种辟邪仪式。
严格来说,破台并不是戏,而是由某个演员扮演鬼,其余演员扮灵官、神将等持鞭驱鬼,并斩杀活鸡,将鸡血洒在戏台上。
整个过程都要在午夜时分。
这是戏行的规矩,千百年来,戏班的班主大都对此深信不疑,只有破台成功,赶走了脏东西,戏班才能继续营业。
“吴班主,马上破台了,有些事情,总该说了吧,比如死在台上的那位青衣。”
梳妆台的铜镜前,周生一边用红色的朱砂填充两颊,一边出声问道。
吴班主闻言顿时有些紧张起来,目光躲闪。
周生也不着急,一边画着脸谱,一边淡淡道:“你既认识家师,应该知道我们这行的规矩。”
顿了顿,他以浓墨勾勒的剑眉倒竖,眉心那轮正大光明的月牙下,眼线显得格外锐利,有着一种宝剑出鞘般的锋芒。
“若有欺瞒,待会儿入了戏,可就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包公铁面,刚正无私,一旦入了戏,如果发现吴班主做了恶,那狗头铡下不仅能斩恶鬼,也斩活人。
很显然,吴班主清楚阴戏的规矩,他身子微微一颤,再也不敢欺瞒。
“丹山,我也不是欺瞒,而是这事……实在是太邪门了!”
“死的那个青衣名叫沈金花,可她绝不是我害的,毕竟金花是我们戏班的摇钱树,是名角,她一死,损失最大的不就是我吗?”
“吴班主不要急,我也没有怀疑你,只是必须要先知道,那位名叫沈金花的青衣,到底是怎么死的。”
周生安慰了一下有些激动的吴班主,眼神柔和了下来,继续追问。
而吴班主也缓了缓情绪,将前因后果纷纷道出。
那位名叫沈金花的青衣,在阳城戏班已经唱了七年,相貌美丽,唱腔不俗,是戏班当之无愧的台柱子。
她主唱青衣,拿手好戏是《窦娥冤》,一旦唱这出戏,必然是场场爆满,满堂彩声。
一个多月前,沈金花又唱了这出戏。
唱前面时一切正常,沈金花不愧是阳城戏班的名角,凄绝哀婉的唱腔和行云流水的身段很快就引得一片彩声。
特别是唱到法场誓愿那段,“若果有一腔怨气喷如火,定要感的六出冰花滚似绵,免着我尸骸现……”
云遮月的嗓音节节攀升,伴随着那悲壮凄凉的三弦音,当真如杜鹃啼血,字字诛心。
最后一个大悲调的甩腔收尾,彩声顿如排山倒海,不少人都为之落泪。
紧接着的戏份,是窦娥被刽子手斩首,血却未落于地,而是溅红了三尺白绫,引得六月飞雪。
但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刽子手用刀砍下的那一刻,原本应该躲闪倒地的沈金花不知为何突然僵硬不动。
而假刀,也不知何时变成了真刀。
随着那颗美人头颅飞起的,还有那比杜鹃花开更要凄艳的鲜血,喷溅如泉。
沈金花那惊愕的眼神,在无数惊恐的喊声中,也渐渐变得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