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已是黄昏,姜辞顾不得歇息,披衣坐到案前,唤来纸笔。她俯身细描,用舆图为骨、数据为脉,一笔一划画出分流渠引图,设缓洪区、蓄水池、导流口,皆依地形起伏精心设计。
一夜无眠,灯火微弱。
东方欲晓,姜辞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将绘好的图纸小心卷好,装进一个细长竹筒中。她披上外衣,悄悄来到姬阳的门前,将竹筒轻轻放在台阶上,转身便走。
没过多久,姬阳晨起出屋,低头一见竹筒,略一皱眉,俯身拾起,抽出图纸一看,只见分流图细致清晰,注释详明。他望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心中泛起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而此时,姜辞回到房内,方才洗漱完,换下外袍。晚娘在旁将被褥整理好,忍不住叹气:“姑娘啊,您这样熬夜,当心身子扛不住。”
姜辞声音微哑,却笑着摇头:“无妨。如今这局势,东阳带兵来赈灾,我若能做点事,总好过袖手旁观。”
晚娘一边为她铺床,一边笑道:“老爷当年教您地势水利,如今也算是派上用场了。”
姜辞躺进床榻,将被子往上拢了拢:“谁说不是呢。如今乱世之中,会点东西,总比空守着身份强。”
话落,她闭上眼,睡意终于涌来。
而在军营中,姬阳将图纸带入营帐,与裴郡守、陆临川、以及主管水工事务的督坝官卢仲山一同议事。
图纸摊开在案几上,卢仲山看得连连点头:“设计得极是妥帖,分洪与储蓄一体,若能尽数施行,必可解燃眉之急。”
裴承绪惊奇道:“此图是谁所画?都督不是说东阳军中没有懂治水之人?”
陆临川一笑:“此乃夫人所绘。”
话音刚落,一旁的楼弃,目光一凝。
姬阳立即瞪了一眼陆临川道:“就你多嘴。”
裴承绪出了营帐,与楼弃等一众人汇合,把图纸给他们看,楼弃忍不住问道:“这是何人所绘?”
裴承绪说
道:“这是都督夫人的手笔。”
楼弃目光落在图纸右下方隽秀的字迹上,那是姜辞亲手写的注解。
他怔了半晌,嘴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心中不禁感叹:原以为她不过识些舆图,略有才情,没想到竟能治水。
眼底却浮出一抹隐秘的兴趣:倒是我小看了她。
傍晚时分,天光染霞,整座别院都笼在一片橘红与金金光的柔晕里,薄风拂过树梢,叶影婆娑。
院中静谧,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蝉鸣。
姜辞换了身淡青色的衣裙,独自立于庭中小径,望着西边的晚霞出神。
云层翻卷如锦,夕阳正缓缓沉入远山,映得她眼中的光仿若星火生辉。她眼睫微颤,似在想着什么,一动不动。
姬阳步入院中时,恰见她这一幕。他顿住脚步,看着她单薄的身影披在霞光里,一时间竟未出声。
他刚欲上前,姜辞才有所察觉,微微回头。眼中落入的,是晚霞倒映下的他,黑衣在风中微动,眉目冷峻。
姬阳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她肩头,道:“辛苦了。不知道你后肩……”
话未说完,姜辞便已打断:“已经好多了,谢谢都督关心。”
他却淡淡道:“我也没有关心你。只是怕你病倒在这儿,徒增烦恼,本就人手紧张,你倒了,还得分人来照料。”
姜辞听罢忍不住笑出声来,轻声道:“都督还没用晚膳吧?晚娘正在准备饭菜,若不嫌弃,就一起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