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书一纸,以明大义。
东阳侯姬阳谨启。”
她一字一句读完,回头望着他决然离去的背影,眼前一阵发黑,胸口像是被生生剜下一块,疼得无法呼吸。
“生死勿复相闻。”
姜辞低声念了一遍,指尖轻抚那句字,仿佛每一笔都带着寒意。她望着那行墨迹,静默良久,忽地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将那张休书轻轻折起,收进怀中。
她转身走出主厅,门外秋风乍起,吹动廊下石灯微微晃动。晚娘迎了上来,脸上满是焦急,刚要开口,姜辞却轻声道:“晚娘,你什么都不必说了。我们回凉州。”
语声平静,却听不出一丝退意。
晚娘一怔,忙随着她回府。一路上她踌躇不语,直到回到东阳侯府,终是忍不住开口:“姑娘……您当真要走吗?”
姜辞站在屋檐下,望着天边斜阳,神情淡然:“留在这里做什么?我姜辞也是有骨气的。若他心甘情愿纳妾,我便也不必委屈自己。如今这休书落在我手里,倒也落得痛快,我本就不愿与人共享夫君,这下更好,我们回凉州,过我们的日子。”
她语气轻描淡写。
晚娘欲言又止,随即问道:“那姑娘的嫁妆……是否要与姬夫人说上一声?”
姜辞轻轻摇头:“婆母待我一向极好,我回凉州后,自会亲笔修书一封,报一声平安。至于那些嫁妆——就当是我买下凉州的平安了。如今别惊动她,若是惊动了,恐怕这趟路便走不成了。”
她说罢,目光一顿,转头吩咐道:“去,把银霜唤起来。收拾东西,我们走。”
晚娘应了一声,只觉鼻尖一酸,终是红了眼眶,转身而去。
主仆三人简单打点行囊,避开府中人眼耳,悄然而出。府门静默,连鸟雀都不曾惊动一只。
银霜早已将马车牵来,立在巷口候着。姜辞临上车前,回身看了一眼门上的匾额东阳侯府四字。
她只淡淡看了一眼,眸中没有一丝留恋,旋即收回视线,提裙登车,轻声吩咐:
“我们走吧,回家了。”
另一边,钟府巷外,乌云密布,暮色沉沉。
陆临川走在最前,双手高捧漆木托盘,其上放着钟嗣的披风与
铠甲,仍沾着血痕,与泥灰杂糅,沉甸甸地压着所有人的心。
其后,姬阳与几位东阳主将抬着裹着黑白素幔的棺木,脚步整齐沉缓,一语不发。
街巷两旁百姓纷纷止步回避,齐齐俯身低头,无人敢出声。
钟府门前,老仆奔出,跪倒在地,声音嘶哑:“都督……夫人正在内屋……奴才这就去禀。”
话音未落,钟夫人已闻讯而来。她身着素衣,满目憔悴,本还撑着一丝希望,直到看见那口熟悉的战棺。
她僵在原地,脚步一顿,喉中发出一声短促的哽咽,猛地扑上前,却在离棺木尚有数步之距时,身形一软,直直昏厥倒下。
“夫人!”下人惊呼一声,连忙将她扶走。
姬阳双唇紧抿,眉目间如覆寒霜。将棺稳稳安置于钟府正厅后,他默然立在棺前,不发一言。
将士们纷纷站定,一字排开,神色肃然。
雨渐渐落了下来。
淅淅沥沥,从乌压的天幕落下,落在石阶上,落在棺上,也落在姬阳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