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阳神色微动,目光悄然落在她脸上,随后他收起目光,静静望着夜空。
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的时刻了,耳边无喧嚣,无兵甲,只是身边坐着一个人,安静得仿佛时间都慢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肩头忽然一沉。
他微微偏头,视线落下时,竟看见姜辞已经倚着自己睡着了。
她的头枕在他的肩上,呼吸绵长,鬓发贴着他的颈侧,轻轻扫过皮肤,一下一下,像风拂过水面,无声无息,却让他的心泛起层层涟漪。
她睡得并不深,眉间仍微蹙着,像是未从前日的惊痛中全然缓过来。姬阳目光落在她脸上,一瞬竟不敢动。
月色透过檐角洒落,落在她颊侧的光影清浅柔和,他一手缓缓抬起,动作极轻,将披在她肩上的外衣往上拢了拢,掩住她的肩颈。
只是指尖在触到她发丝的刹那,他只觉心头涌上一种难以言说的柔软。
翌日清晨,窗外阳光柔和洒入帘中,透过纱帐落在床榻一角。
姜辞醒来,她先是怔了怔,随即猛地坐起身来,眉头微蹙,像是忽然忆起了什么。
帐外传来脚步声,晚娘掀帘而入,手中托着一碗热气袅袅的药,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姑娘,醒了?昨夜是都督将您抱回来的,可小心了,连脚步都不敢太重,生怕吵醒您。”
姜辞一怔,昨夜那一幕才在脑海中缓缓浮现出来。
她靠着他肩头睡着,他一动不动地任由她倚着。
她分明记得自己想说“我回去了”,却似乎还未说出口,就被困意拽入了沉沉的梦。
她轻轻“嗯”了一声,坐直身子接过药碗。药尚温热,她一口一口慢慢喝下,唇角微苦,神色却有些出神。
直到目光落在床榻一侧,她才回过神来。
那是一件外衣,被叠得整整齐齐,静静放在床边。是姬阳的。
姜辞怔了一瞬,将手中空碗递给晚娘,低头取起那件外衣。
这外套用的不是上等料子,颜色已旧,下摆和袖口处隐约有些磨损,有些线头还翘着,缝处略显松散,看得出来已陪着他许多年。
她伸手轻轻抚过衣角,不由轻叹了一声。
他本就不太在意这些琐事,一个人从军多年,衣服再旧,只要还能挡风遮雨,也就继续穿着了。况且,姬夫人性格洒脱不拘小节,对两个儿子的这些琐事也不太在意。
姜辞看着那一针一线略显粗糙的缝口,忽而生出一点念头。
午后,阳光正好。
姜辞换了衣裳,带着银霜前往宁陵郡中最大的布庄,细细挑着布匹。
她走到一匹灰蓝色棉绒前,伸手捏了捏,又去触另一匹藏青色的布,眸光仔细斟酌,神色带着几分专注。
银霜在一旁看着,忍不住问道:“小姐怎么忽然想着给都督做衣裳了?”
姜辞手指轻拂过布料,语气平静:“那件衣裳……下摆都磨破了。他一个人,也不太会在意这些。”
银霜歪头看她,眼神有些意味深长:“那以前也没见小姐说要给谁缝东西。”
姜辞低头笑了笑,声音轻缓:“倘若有一个人,身边没有人替他操心这些,那我关心他一点,他……大概会觉得,自己也不是没人记挂。”
她挑定了一匹质地柔软的灰蓝呢布,又补充道:“我们也算是一家人。若是我多为他做一些事,时日久了,他就会觉得,凉州不那么寒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