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简陋的屋子内,干草铺就成床,墙角堆着药罐与熬剩的药渣,屋中弥漫着浓烈的草药气息。
床上的男子,指尖微微一动,紧接着,眉心缓缓皱起,仿佛挣扎着从一场漫长沉睡中醒来。良久,他才吃力地睁开
眼。
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屋顶,屋梁间挂着干燥的艾草,耳边隐隐传来风刮门缝的呜鸣。他怔怔看着这一切,神色茫然,嘴唇微张,声音沙哑低沉得几不可闻:
“……这是哪里?”
脚步声响起,一名约莫三十出头的村妇推门进来,怀中抱着柴火,一见他醒了,眼中闪过惊讶之色,急忙将柴放下,快步走来。
“哎哟,小兄弟,你终于醒了!昏了这么多天,老天总算开眼了。”她脱下外衣,将脖颈上的兔毛领解开,放在他枕边。身上的粗布衣虽旧,却洗得极净。
“昨儿还是上元节呢,你可惜了,错过了热闹。”她一边絮叨着,一边倒了碗温水,小心喂到他唇边。
男人嗓子仿佛被火烧过一般,勉强咽下几口,眼神还是有些涣散。他迟疑片刻,嗓音嘶哑,问道:“我……是谁?”
话一出口,便仿佛触到了某个封锁的心窍,头猛地一阵刺痛。他眉头紧锁,痛苦地抬手抱住头,一时间额上冷汗直冒。
那村妇吓了一跳,忙将水碗放下,上前轻拍他的肩膀:“你慢点儿……别急,别急。头又痛了吧?你受伤重着呢,刚醒就想这些,哪受得住。”
男子挣扎着坐起身,她见状,只得伸手扶住他的臂膀,将他靠在干草枕上,拿帕子给他擦了擦额上的汗。
他侧过头,看着她的脸,语气缓慢却带着一丝疏离:“你……是谁?”
“我叫玉娘。”她叹了口气,替他拉了拉毯子,“和我那口子住这破草屋。这些日子你昏着,全是我和他轮着给你喂的药汤。你别怕,我们不是什么坏人。”
男人点了点头,又垂眼看自己一身伤痕累累的身体,裹着破旧的内衫,肩头还有尚未结痂的刀伤。他嗓音低得像风穿过旧窗纸:“那我是谁……”
玉娘神色一顿,半晌,才轻声道:“我哪儿知道你是谁呀。我们是之前在河边捡到你的,那时候你浑身是伤,身上的铁甲都破得不成样子,人也没个动静,这大冷天儿的……我们差点以为你已经死了,是我男人说,你的手指还抽了一下,才背你回来的。”
她顿了顿,又嘀咕了一句:“你那时候倒像是从战场上滚下来的。”
男人神情更添困惑,眼中写满茫然。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摸了摸那绷得紧实的伤口,又摸了摸头顶,一时竟找不到任何关于自己的印象。
只觉头痛得像要裂开,胃也空得像个破瓢,他低低开口:
“我……现在很饿。”
玉娘噗嗤一笑,道:“饿啦?这才像个活人。”
她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往灶房走去:“你等着,我去给你热碗稠米粥,喝完能好些。”
男人靠在床头,茫然望着她的背影,喉间滚动了两下,终究没能喊出自己的名字。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
只记得那个梦中,总有一双眼睛,泪光盈盈,轻声对他说:
“姬阳……我等你回来。”
可“姬阳”是谁呢?
他是谁?
几日过去,雪也停了,村头的树枝上仍结着薄霜。
姬阳的伤好了些,终于能下床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