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他这么一说,齐剑霜才发觉蹊跷。
但是为什么当时没人质疑呢?
一旦把平白无故说小两岁的韩裴放在同辈中,必然露馅,当年到底是怎么瞒得那么好,竟无一人察觉。
齐剑霜和云枕松心中有同样的疑惑,在对视的刹那,真想仿佛一道闪电穿越大脑,恍然大悟。
只有可能是先帝的手笔。
可先帝为何这么做呢?
云枕松沉吟片刻,拍了拍齐剑霜,道:“你继续说。”
齐剑霜再次陷入回忆,他从未在意过的细节,在此刻被一一捡拾,少时只会在某一瞬间感到不合理和奇怪,过后根本不会细究,但就是这些个瞬间,才构成波谲云诡的真相。
*
齐剑霜和韩琰年纪相仿,二人第一次见面,是在国子监的堂室。
十几岁的齐剑霜对儒家经典提不起一丁点兴趣,先生一张嘴,齐剑霜就昏昏欲睡,然后他的脑袋“咣当”一声砸在了书案上。
堂室里的孩子全部看过来,先生是个又高又瘦的老头,捋着他的白胡子走到齐剑霜身边,缓缓开口:“《礼记》云‘夫礼,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今问冠婚丧祭之仪、乡饮酒之礼,如何维系人伦、安定邦国?”
齐剑霜如是回答:“不知道,一个都没经历过。”
“你这孩子!”先生被他怼得一噎,“你叫什么名字?哪家的孩子?”
“玄铁营齐晁之子,齐剑霜。”
此言一出,不光是学生,就连生气的先生都惊了惊。
齐晁是何等人物啊!镇北大将军!一生从未打过败仗,其与妻子萧熙共同守护着大宣安宁。据说北匈吃人肉,喝人血,生来暴虐可怕,要是没有这对夫妻守在北疆国界线上,北匈早南下侵袭中原了。
齐晁和萧熙军功赫赫,他们的勇猛和强大家喻户晓。
在当时,人人都以他们二人是大宣人为荣。
“你就是齐将军的嫡子啊。”先生把戒尺攥在手心里,感叹道。
齐剑霜这人吃软不吃硬,态度一下子放尊重了:“先生,弟子才疏识浅,甘愿受罚。”
“不、不罚了……”
“要罚的,要不弟子去外面罚站吧。”说着,齐剑霜不顾先生阻拦,抬脚往外头走。
晌午日头最大,太阳仿佛能把人晒化,风静止在半空,不行分毫,一出堂室,滚滚热浪席卷而来,糊了齐剑霜一脸。
齐剑霜“啧”了一声,打算找个阴凉的地方好好睡一觉。
走过大殿前的汉白玉石桥,桥下池里有几尾红鲤鱼,天一热就在假山下吐泡泡,齐剑霜拾起几块石头,打了几个水漂,把红鲤震得四处乱游,齐剑霜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随后又路过崇志堂,里面基本都是年纪少小的孩子,古籍文字聱牙佶屈,孩子们磕磕绊绊地跟读,听起来又好笑又催眠。
齐剑霜逛得满头大汗,终于寻到一处碑亭。
里面坐着一人,坐姿笔挺,檐角铜铃和树梢夏蝉合奏,都没打扰到这人翻书的速度,齐剑霜本不愿打扰,他一言不发地进入,躺在美人靠上,枕着双臂,翘起二郎腿,好不惬意。
那人仅瞥了齐剑霜一眼。
不过,齐剑霜这觉没能睡着,因为那人从冰鉴中拿出半块西瓜,绿皮红瓤,瓜皮上沁这水珠,冒出的冷气让齐剑霜倏地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