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叹了口气。
“今日前来,一为探望,二则……”原怀玦顿了顿,目光落在凌人泽苍白却依旧倔强的脸上,缓缓道,“是为了你我之间的婚约。”
终于来了。
凌人泽的瞳孔猛地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剧烈的疼痛甚至压过了灵脉的伤势。
“人泽,”原怀玦的声音放得更缓,却也更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你曾是青云州最耀眼的天才,你我婚约,乃门当户对,天作之合。可如今……”他微微摇头,语气带着一丝复杂与惋惜,“你灵脉尽毁,道途断绝,已成事实。继续维持这纸婚约,对你,对我原家,都非幸事。”
他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一卷散发着淡淡灵气的卷轴。
那卷轴展开,正是当年两家交换、以精血和神魂烙印缔结的婚书。
“我知道这对你而言,是雪上加霜。”
原怀玦将婚书递到凌人泽眼前,声音带着一种蛊惑般的平静,“但正因如此,我更不能看着你被这过往的束缚所拖累。与其让你背负着废人之名,顶着原家未婚夫的身份受人指点、徒增痛苦,不如就此放手。”
他微微俯身,看着凌人泽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如同最锋利的刀,精准地切割着对方最后的尊严:“退掉这婚约,斩断过往。你虽失修为,但以你凌家嫡系的身份,未必不能安稳一生,做个富家翁,娶妻生子,远离这修士界的腥风血雨,岂非另一种解脱?这,对你才是最好的选择。莫要,再固执了。”
“为我好?解脱?呵呵……哈哈哈……”凌人泽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即将爆发的疯狂。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充满了无尽的悲凉、愤怒和滔天的讽刺。
他猛地抬头,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此刻燃起了熊熊烈火,烧尽了所有的虚弱和颓唐,只剩下最纯粹的属于天骄的桀骜与不屈。
那目光锋利如刀,直刺原怀玦,仿佛要将他虚伪的面具彻底洞穿。
“原怀玦!”凌人泽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和刻骨的恨意,“收起你那副假惺惺的嘴脸,什么为我好,什么安稳一生,不过是看我成了废人,怕我拖累你原家的名声,玷污了你原少主的高贵身份,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我凌人泽今日算是看透了这世态炎凉!”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从床上坐起,剧烈的动作牵动伤势,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口中再次溢出鲜血,但他硬是撑着,脊背直挺。
“想要退婚?可以。”
凌人泽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那份悬浮在眼前的婚书上。那上面并列的名字,此刻显得如此刺眼,如同对他最大的嘲讽。
“拿来。”凌人泽伸出那只尚且完好的左手,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原怀玦的眼底深处,似乎有极细微的光芒一闪而过。他没有丝毫犹豫,手腕轻轻一送,那份承载着过往与耻辱的婚书稳稳地落入了凌人泽的手中。
凌人泽左手紧握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他看也没看原怀玦一眼,所有的意志都凝聚在左手之上,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狠狠一撕!
清脆的裂帛声在死寂的房间中骤然响起,如同惊雷炸裂。
那象征着两家盟约、承载着过往荣光与如今耻辱的契约,被硬生生一分为二,刺目的红在泛着微光的婚书卷轴上蔓延开来,带着一种惨烈而悲壮的意味。
“原少主,”凌人泽的声音愤怒、骄傲,又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今日,不是你原家退我凌人泽的婚,是我凌人泽,休了你。”
他将撕成两半的婚书狠狠摔在原怀玦脚边,褪去颜色的锦帛无力地滚落,如同两片枯败的落叶。
“拿着你的东西,滚。”凌人泽的身体剧烈摇晃,眼前阵阵发黑,鲜血不断从嘴角涌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但他依旧挺直脊梁,指着门口,“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今日之辱,他日我凌人泽若能不死,必百倍奉还!”
“滚!”
最后一个字,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眼前彻底一黑,身体向后重重倒去,再次陷入昏迷。
残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彻底消失,房间陷入一片昏暗。
原怀玦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低垂着眼睑,看着脚边那被撕裂的婚书卷轴,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覆盖了一层完美的寒冰面具,只有那垂在身侧、掩在宽大袖袍中的手,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指尖。
他蹲下,把那两片婚书好好放进了衣袖里,转身离开了凌人泽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