镂花镶金盘面内不一会儿就见底,榆禾挖着最后一颗糕点,嘿嘿笑道:“倒也不是,就是最近被管得严,怕我吃积食,这不是好不容易没人盯嘛。”
不过话说回来,榆禾记得五岁前他吃饭还很是让人头疼,皇舅舅没少提元禄公公追着他满殿跑,跟在后头喂饭的这庄糗事,现在吃饭倒是省心许多,只是容易一不留神就吃多。
兴许是长身体的年龄段,多用些很正常,榆禾向来不去费心一时半会没有答案之事,席面上如此多的佳肴待他挨个品味,就说那玉带鱼翅羹,不及时吃可就消掉不少风味,自是不再纠结。
旁边的祁泽倒是有些坐立难安,招来店小二嘱咐道:“刚才那份不用上了,临走前打包送来。”
瞥见对面榆禾幽怨的眼神,祁泽没好气地瞪他,顺手将盘内的半块糕点直接夹来,进嘴三两口咽下,完全不给榆禾反应的机会,“姑母舍不得罚你,可舍得打我,你今日所进确实许多,这碗鱼羹吃完可得住嘴了。”
眼睁睁看着糕点误入他口,榆禾心痛不已,连忙夹一筷炙烤羊腿肉去他碗里,讨好道:“再加一块荷叶粉蒸肉吧,那我还没尝过呢。”
祁泽瞥眼拾竹,后者了然,用银勺只分出一口的量,祁泽打量两眼,还是觉得有些多,亲自上手再一分为二,哄着人道:“小禾听话,就这些,前头那糕点厚重,这道又油大,尝尝味就是,余下的都打包给你带回去,消食后饿了再吃。”
“你不喜食,还抢我半块糕点做甚……”榆禾眼巴巴地还想要讨价还价,楼下却传来略微刺耳的言语。
栏杆下面正西方的圆桌,众人推杯交盏地恭维坐在首位,神情恼怒之人。
“方少爷说的是,就那小霸王的脾性,被卸磨杀驴是迟早的事!”
“是极,鄙人观他,定是命格克亲,威宁大将军何等骁勇,怎会落入蛮夷人的陷阱,听闻未曾露面过的体弱驸马也早早病逝,只是将军府捂着消息不报罢了,那位郡王更是逃去封地,躲霉头去了!”
“昔日将军府有多辉煌,如今就有多落魄,想当年长公主可是大荣首位女将军,立下的战功更是快与镇国大将军齐平,可惜郡王从文,世子纨绔,现下就连府邸都是个空壳子。”
“没错没错,方少爷何须自降身份与此等人置气,等将来时日,还不是只有您能坐享爵位。”
被满桌人吹捧的方绍业这才面色稍缓,轻蔑瞥向最后开口之人,“在外头,仔细着点。”
“是是是,还是方少爷面面俱到,深谋远虑!”
栏杆旁,榆禾嚼着那一口不易得的粉蒸肉听得津津有味,余光却瞧见祁泽似是立刻要拍桌而起,连忙伸手拦住,手心都能感受到对方手背暴起的青筋。
贴过来的手绵软,毫不费力就能挣开,祁泽咬牙,待在原位没动,眼底都快喷火,愤愤道:“小爷我吃多一只糕点你都要讨回一盘,现在倒是脾气好到就着这些污言下饭了?”
怎就比他本人还恼?榆禾赶紧给祁泽顺背,怕他先气晕过去,“哎呀哎呀,这会儿不怕被你姑母打啦?别气别气,舅舅早就说过我是极贵气的命数,在乎这些碎语做什么?他们再怎样羡慕,这辈子也够不着。”
“喝点凉茶败败火。”榆禾够来斜对角的茶盏,他没有喂人喝水的习惯,杯口倾斜着抵到对方嘴边,先是让衣领喝去些,很是尴尬地拿手去抹,接着道:“他们夸娘亲,我当然乐得多听。”
祁泽抓住那只恨不得把他衣领全弄湿的手,接过茶盏一饮而尽,嘴角拉平道:“自己不喝的倒是推给我喝。”
凉茶确实苦涩,可效果好啊,这不是让人冷静下来了?榆禾笑嘻嘻凑到祁泽身边,完全没有被戳穿的窘迫,小声道:“娘亲走时我还年幼,到现在竟是连她的模样都快记不清了,只能从他人的描绘中追思。”
榆禾眼底有些黯淡,但片刻又亮起微光,接着道:“何况,就算再怎样议论我,娘亲依旧是所有人口中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她做得一切便值得。”
“小禾……”祁泽握着茶杯的手紧绷,他甚少听榆禾提及长公主,也永远忘不了榆禾幼时在姑母怀中哭得何等撕心裂肺,更是绝不允许他人随意谈及榆禾的伤心事。
狠戾的眼神刺向那桌依旧肆意谈笑风生之辈,直到被柔软的触感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