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又深一层。
大片大片的云翳,不断汇聚,似把前尘旧怨都拢来了,灰压压的,拨不开,吹不散。
几盏宫灯愈发煌煌。
黎慕白抵住卷轴边角,再次审视,问道:“过后,殿下是否检查了马掌?”
声音清清泠泠的,如穿透迷雾的风露,令赵曦澄飘忽的眸光骤然凝于一点。
风止,他看住她,道:“你果然不同于常人。常人遇到这等匪夷所思之事,怕早当鬼神待之了。”
他停一停,继续道:“我检查过,那马掌没问题。”
“殿下去检查马掌,说明殿下也是不信鬼神之人。”
她望了望幽远的天际,接着道:
“我接触的第一宗案子,是虞洲诅咒案。起初,不明就里的人皆以为死者是受鬼神诅咒而死。落后真相大白,哪有什么鬼神诅咒!那不过是心怀不轨之徒,用来遮人耳目的逃罪手段而已。”
赵曦澄指了画上一处,道:“可我要告诉你,这画中之人,在我伤好后却莫名消匿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让我一度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饶是经历过各种离奇案件,她还是小骇了一跳。
她凝视着铺在青石桌上的卷轴,他指尖的停顿之处雪白一片。
“那次,我视为是母后在冥冥之中给我的暗示,便未向任何人透露这卷轴的异常。从此,我再也没玩过击鞠。”
“然后——”黎慕白眉峰微蹙,“又有其它的画作出现了?”
赵曦澄点点下颌,抚了抚青石桌上的画,道:“后来,闲暇无事时,我搜罗到不少相关典籍,意欲从中窥出蛛丝马迹。”
黎慕白顿想起那本签籍来,不由问道:“殿下的相术,也是从典籍中学来的?”
赵曦澄瞪她一眼,道:“那个与此事无关。”
“好罢!殿下请继续。”
“那时,我真希望这是母后在暗中护佑我。一次,我照常拿出卷轴来,画布上不知何时又有了一幅画,且画的位置跟第一次出现的不同。画里的人,中毒了。”
“我仔细防范,仍中了饮食之毒。得亏那日我脾胃不适,进食很少,且又立即呕了。大夫说,万幸我及时呕了,否则,就是华佗再世也难救我。”
“因此一故,我差点失了味觉,用药调养许久才恢复。”
风又骤起,宫灯晃,影乱舞。
“从那之后,我就不碰任何我觉得可疑之物。渐渐地,我有了不吃重样食物的名号,还因此被父皇责罚过。那画里中毒的人,在我身体康健后,消匿了。”
暗云被吹散,天幕露出黑的底色。
不知谁用金刀在其上割了一下,一弯细条条的月,亮灼灼垂着,像是要钩住些什么。
黎慕白思忖半晌,问道:“殿下可否去打探过这卷轴的来历?”
“我母后在世时——”赵曦澄顿住,眸底瞬间像覆了玄冰,“母后已逝,我不想再添其它枝叶。这卷轴,是她留给我的唯一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