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纬见她小小一个人,说话却条缕清晰,便也答道:“我出示了汉王殿下手书,施将军知我回来主持府中丧仪,只进不出,不违陛下口谕,自不会与我为难。”
谁知执佩却转而再问:“那依先生之见,施将军多久会离开?王府之围何时可解?”
姬弘不由吃惊,不知执佩为何会这般问冯纬,王府被围乃是圣上口谕,冯先生纵得阿父重用,又如何会知道?
可他也关切地看着冯纬,隐约又怀着一丝希望,期盼以冯先生之才,能够知道答案。
冯纬看着执佩,又看了看姬弘,忽然反问:“佩娘为何这般问?”
这是他第一次与执佩问答,往岁王府家宴,他作为外臣,执佩又年幼,被王妃带在身旁,自是绝无机会这般说话的。
执佩却一本正经道:“方才阿兄与我说,明日便是阿娘头七,只如今王府被围,不知该如何操持下葬之事。如今阿父既请先生回来主持一应丧仪,岂不是正该解决王府被围之事?”
姬弘听她这般理直气壮,不由哭笑不得。
执佩却有自己的道理,这位冯先生能在事情发生六日之内就赶回京城,必是日夜兼程,现在却衣衫整洁,必是已经在京城中换过衣衫、见过别人,她与兄长困在汉王府里,消息渠道有限无法解决这些事,这位冯先生如果也没有办法,那她就未免要低看她那便宜老爹几分了。
冯纬也摇头失笑,却又含了几分深意道:“此事佩娘可不该问我,你不是已经知晓答案了吗?”
执佩“咦”了一声。
冯纬却是用陶杯饮了口茶,才道:“若我猜测未错,请太子殿下代呈丧表,怕是佩娘你的主意吧?”
三郎这样守礼的孩子,连给汉王殿下写信都要斟酌,唯恐麻烦了冯纬、会否耽误公务,更何况是托太子殿下呈交丧表这般的大事。
冯纬看着一脸困惑不解、不知他与佩娘在打什么机锋的三郎,才略带几分感伤地道:“西蜀割据,若再不平,只怕来日尾大不掉,必成大祸,故王爷平定西蜀之心甚坚。
奈何朝中局势复杂,怕是令陛下心中生了龃龉,才有王府今日之患。王妃实是当世一等一的刚烈女英杰……她这番良苦用心,呈递御前,别人皆不好为、亦不可为。
唯有太子殿下,他是陛下的亲子,殿下的兄长,大周储贰,于国于家,俱是最好人选。若由三郎你上此表,以如今情势,能否递到御前怕也是不好说……只要太子向陛下递上此表,王府之围便可不纾自解。”
说罢,冯纬却是不动声色看了一眼执佩,这步棋,不知是误打误撞,还是有意为之。其精妙之处,远不只他方才所说这些……便是冯纬一直在京城,能给出的最好建议也不过如此。
此时的汉王府中,不过两个孩子主持,能做到这般局面,说实话,已经远远超过冯纬自西蜀一路奔驰而来的无数设想。
姬弘却心有疑惑:“为何见到丧表,王府之围便可解?”
门外忽然喧嚣起来,却原来竟是宫中陛下近侍来宣旨,召姬弘与佩娘入宫觐见!
冯纬闻声亦是吸了口气:“解围之机已至。”那个消息恐怕也快抵京师了,只要两个孩子面圣不出问题,这一次,汉王府之围,应无大碍。
在接旨意这间不容发的时机,冯纬低声问姬弘:“三郎见了圣上之后可知该如何应对?”
姬弘神情紧绷:“弘定当谨记为臣之仪。”
冯纬却是宽慰地笑了笑,语气仿佛安慰又仿佛提醒:“三郎不必如此紧张,陛下是当今天子,更是你与佩娘的祖父。”
执佩闻言,心头剧震,抬头看向冯纬。
此时,程十三急急在准备车驾,施延已经进来,此次进宫面圣,竟是由这位金吾卫左将军亲自护卫!
冯纬笑道:“莫害怕,去吧。”
目送两个孩子上了轺车,冯纬突然有了预感,此次,汉王府之围必解!
只是,若两个孩子的性情能互相换一换就更好了。
轺车上,执佩却是在思索冯纬那句叮嘱。
一般朝臣亲眷觐见,必是要更换大礼服,但他们尚在孝中,又有重孝在身,侍中便直接让他们免了这番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