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叫人睡得不好,又做起了噩梦。
九十四没有接这话,他并非是要责怪什么:“上次我醒的时候,你的手也在同样的位置。”
那时阮玉山的掌心也像今夜他刚醒来时兜着他的脸,试探他的体温,探查他哪里不舒服。
离开饕餮谷后的每一次噩梦,总有阮玉山守在最后一刻,用滚烫的体温烧尽他所有遗留的恨意。
“我不喜欢这个梦。”
九十四的手抓住阮玉山的手背,轻轻摩挲着,“不喜欢驯监,不喜欢那些莫名其妙的药。可如果……”
他说到这里语气凝滞一瞬,双目仍是望着前方虚无的某处月光,放在肩头的手指却慢慢摸索到阮玉山的指根,顺着指根一点点游走过阮玉山的每一处指节和皮肤,最后轻轻一扣,圈住了阮玉山的指尖。
九十四抓住了阮玉山,再缓慢地说道:“如果十五岁那晚,你也一睁眼就在……我兴许会少做几年的梦。”
他终于抬头看向阮玉山。
九十四的眼睛迎着月光,眼角有些发红,那圈包裹住他眼珠的浅淡蓝色仿佛跟随梦境的褪去在渐渐变薄,这使得他的眼神从黑色的瞳孔中透出来,比今夜的月色更柔和明亮。
“总说蝣人大补。”
他偏头,被风吹得冰凉的脸颊擦过阮玉山的每一寸手指,直到嘴角停留在阮玉山的手背上,蹭了蹭。
九十四的嗓音带着以往从未有过的心照不宣的味道:“你今夜还尝吗?”
夜色泱泱。
阮玉山定定看了九十四许久,指尖缓缓摩挲到他的唇瓣上。
九十四微微启唇,像要说话,最终却只是将阮玉山的手指含在双唇之间。
这次他没有再阻拦阮玉山将自己抱进房里。
轻纱罩的蜡烛还燃烧跳动着,烛光一缕缕钻过细密的蚕丝丝线从纱罩上的珊瑚刺绣中透出来,阮玉山起身要去吹灭烛火,被九十四拽住手腕。
“不吹灯。”
九十四敛着眉眼,握住阮玉山手臂的掌心隐隐发烫,“……我要看见你。”
这晚一直以来按九十四的叮嘱守在阮铃院子里陪伴小蝣人过夜的那罗迦久违地感知到几分怪异的紧张情绪从远处的别院传来。
护主的天性使它当机立断从阮铃的院子一路不停奔向九十四的所在。
然而到了别院外,同九十四共感的那份带着恐惧的紧张又渐渐止息了。
像过去几十个秋水一般祥和的夜晚,那罗迦维持着平稳的快乐和宁静。
他一向是依靠与九十四共鸣的心境来判断自己这位半路上相认的母亲是否需要它的驰援和帮助。
就像在燕辞洲闯入那个唱卖场的晌午,也像在那场弥漫着肃杀和凄凉的大雪中时。
今夜九十四被他感知到的痛苦和惊慌总是起伏不定,断断续续,然而无伤大雅,不足以呼唤它前去保护。
那罗迦在原地兜着圈子,表现出一种温吞的烦躁。
随后它再次感受到一阵短暂的震惊与天然渴望逃脱的情绪,因此那罗迦终于义无反顾地朝雕石屏风和假山后的院子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