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郁结至此?”梁国公世子问。
徐国公世子默然,兀自灌酒。
梁国公世子静默半晌,忽将杯盏狠狠顿在案上:“那妖后昨日又出宫逍遥,几曾见哪个国母这般抛头露面?陛下竟纵容如斯,好个祸水!”
“住口!”徐国公世子猛抬头,眼眶里似淬了血。
梁国公世子愕然僵住,但见好友五指深掐桌沿,砂纸磨石般挤出几个字:“往后……莫再如此说她。”
梁国公世子眉锋骤锁。昨日还同骂“妲己再世”的盟友,此刻倒护起妖后来。他倾身逼视,酒杯几乎抵上对方鼻尖:“你灌多了黄汤不成?那妖后分明……
“叫你住口!”徐国公世子广袖横扫,杯盏碎作满地。他胸脯起伏,如被巨石压喉,半晌迸出半句残语:“她……不是你想的那样。”霞光正从窗格里漏进来,浮在他颤动的眼睫上,竟似凝着一点将坠未坠的露。
梁国公世子瞠目。昨日掷杯骂妲己的人,今朝竟成了护花荆棘。
好友竟突然护着妖后,帮妖后说话?!他欲再探问,徐国公世子已别过脸去,只痴望长街尽头。
暮色里仿佛还烙着那抹灼目的红,直烧得徐国公世子五脏六腑,剩一腔滚烫的残灰。
爱她就要冷落她(37)守护……
听闻澹擎苍在为她建造一座题名“长寿”的宫室,殿宇雕梁上镌满了蟠桃灵芝等祥瑞纹样,云烟侧首睇视,黛眉微扬,腮涡浅漾:“筑此长寿宫庭,果得长生耶?你竟信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
澹擎苍摩挲她雪白的指尖,良久,才吐露心音:“旁的皆可不信。我只愿神佛佑你长生久视。”
她身子的确大好了,旧疾尽祛,他却依旧困在失去她的梦魇里,总觉她似月下疏影、指间流沙,稍不留神便要化作天边一缕薄云,遇风辄散,杳然无踪。
“我会长寿,会长命百岁。”云烟莞尔。只要她能痊愈,不出意外,她都能活到一百岁。
“自当如此。”
“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能不能长命百岁。”云烟眸光流转,上下端详澹擎苍。他先前剜取心头血,大损元本,体魄不复强健,寿数未可期也。
澹擎苍:“你活多久,我就会活多久。”
云烟低应一声,旋言欲择日南游。
“天寒如斯,莫往为善。”
“那里四季如春,并不冷。”
“路途迢遥,风寒侵人。”
“无妨的。”
“非去不可?”
“自然。”
澹擎苍沉默下来。这段时日他政务繁忙,不能与她一同南下。
一缕阴暗妄念自心底浮升。何不以金笼玉阶锁伊人于深宫?金笼玉阶,锦衣玉食,从此她的世界只容他一人穿行。
只有这般,她才能永不与他分离。只要他想,他有一千种手段让她此生再不能跨出宫门半步。
然此念乍起即灭,如寒露消融于暖息。究是不忍为难云烟。
喜欢云烟,是想将她吞进肚肠又怕碰碎半分。是想放她自由又怕线轴脱手。喜欢她,是欢愉中饱含着痛苦的。此欢愉中裹挟痛楚之情,终令澹擎苍胸腔逸出长叹。
云烟南下不过几日,于澹擎苍而言,整座宫阙便似抽了脊梁,软塌塌悬在灰白天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