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拈着块巨胜奴,云烟忽道:“晚膳要吃红酥肉。”
“遵娘娘懿旨。”
李馥香恨不能多在殿里立半个时辰,再多看云烟一会儿,但没这资格。只得悄悄叹了口气,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雅间里酒气氤氲,四壁工笔花鸟在醉雾里洇开了边。徐国公世子捏着青玉杯,酒液晃荡:“不过是个妇人!竟让九五之尊昏聩至此,由着她搅乱后宫!”
身侧梁国公世子亦击案:“妖后祸国!”
酒盏在掌中颤出寒光,徐世子冷笑连声,陛下从前不近女色,如今竟沉溺温柔乡,任那宫妆艳影遮天蔽日,何等荒唐!荒唐至极!
那妖后,不知习得什么狐媚之术,竟将天子迷得神魂颠倒。传闻她容色倾国,徐国公世子从未得见。皇后尚是前帝嫔妃时,唯有秋猎那回露过面,见过她真容的臣子凤毛麟角。
徐国公世子没去那场秋猎。封后大典妖后嫌太累,直接省了,没露面。帝后大婚,皇后戴着红盖头,也没露面。
由是徐国公世子不曾窥得云烟形貌。且梁国公世子并满朝文武,泰半亦无缘得见。
梁国公世子切齿道:“想是有几分姿色的,否则何至于蛊惑圣心至此?还有户部尚书那几位也被”
先前朝会上群臣指责皇后失德,不曾见过皇后的朝臣皆随声附和,见过她的如户部尚书、侍郎等朝臣倒缄默不语。
徐国公世子又灌了满杯,烈酒灼喉煎着胸中块垒,只觉燥热难当,霍然起身推窗,至朱漆栏杆旁吹风。
楼下正是俗世烟火,煎饼馃子的烟气蒸腾着,忽见一团灼目红云破烟而出。是一女子在街口点心铺子前驻步。正抬手,撩开幂篱垂纱一角。
徐国公世子目光霎时钉死在那处。那女子眉心一粒朱砂痣,活似羊脂玉嵌一粒红豆。面容竟揉碎仙姿与妖冶于一体,宛若月下初绽的优昙婆罗,偏又沾了人间血气,艳冶所至,竟似逼得日月失色。
徐国公世子魂魄顿失,满街车马人声俱失声,唯余这抹红影烙在瞳仁深处。
待她放下轻纱,捧着纸包登车,青缎车帷沉沉垂落,他才骤然回魂。
热血轰地冲上额角,他竟似着了魔,不顾梁国公世子失声惊呼,翻身就跃下朱楼!
踉跄落地,不顾足下踏碎的玉簪花冠,他眼中只有那辆轱辘驶向长街深处的青帏小马车!
他拔足狂奔,衣袍生风,然车马更快,徒留尘雾混着蹄响与轮声,悠悠湮没在街角。
他立于尘灰之中,空余满喉酒意与心头火炭相煎。街市行人讶异地偷瞄着这失魂落魄的华服公子。
良久,徐国公世子转向追来的侍卫,哑声吐出命令:“查!那马车,那红裳女子,额上带红痣的,是什么人!”
“是,殿下!”
未及黄昏,徐国公世子已得了消息。
“什么?皇后?你说她是皇后?”
“千真万确,世子爷。”
“没弄错?”
“没弄错。”
连问三遍坐实了红衣女子身份,徐国公世子怔怔然。
次日雅阁里,梁国公世子捏着杯沿,看对面人将青玉盏中酒液晃得四溅,酒痕在苏绣桌围上洇出斑斑污迹。
窗外市声如潮,这雅阁闷似棺椁,只闻徐国公世子喉间吞咽酒液的闷响,沉甸甸压在人心上。
“何事郁结至此?”梁国公世子问。